第四十八章

    前些日子商讨的拍卖会近在眼前。

    本次拍卖会是为了筹集善款以帮助战争中的妇女儿童,是卓锐第一次在国际上露脸,因此慈善基金会上下,都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作为基金会里的头号大善人,蔺夫人身先士卒,带头拿出了自己收藏的唐代金簪,预备送来拍卖。

    其他富太太不管乐意不乐意,都纷纷效仿,一时间,报上来的名单足足有好几页纸。

    洛以柠是新人,没什么可捐的,只能自告奋勇当拍卖会的主持人。

    这是她第一次主持拍卖,缺乏经验,便问陆云望该当如何。

    陆云望从来都是派人去电话拍东西的那一方,论经验,和洛以柠也就是半斤八两。他认真听完了她的问题,建议她去找蔺夫人商量,如果有困难,他会再帮忙。

    洛以柠便约了蔺夫人出门吃饭。

    这一回,蔺夫人的精神面貌比上次见面好多了,枯瘦的脸上有了一点肉,见到洛以柠,也有了笑意。

    酒过三巡,蔺夫人聊起了去世的独子。

    他是她和先生唯一的孩子,品行端正,虽然长年累月地病着,却是不曾说过半句怨言,叫人心疼。

    但自己私德有亏,没能留住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反而害了他。

    洛以柠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论调。

    上一次,蔺夫人低着头边哭边说是她做了错事,遭到了报应。

    “要报应也应该报应在我的身上,不要报应在我的孩子身上。”蔺夫人红着眼睛,“不是总说,一报还一报,谁做的,就该报应谁,为什么偏偏是……”

    洛以柠安慰着,心里不免好奇,蔺夫人如此善良慷慨的一个贵太太,到底做了什么事,才会坚定认为自己遭遇的不幸是神佛降下的报应?

    “蔺夫人,我想冒昧问问,您为何会觉得这是报应?”洛以柠委婉地问,“也许是您伤心过度,一定要找个理由。也许事情根本不是您想的这样。”

    蔺太太握着手帕擦着眼角的泪,反复开口几次,却无法发声。

    洛以柠见又引起了她的伤心事,不愿戳人痛处,便给她递上饮品,“我们不谈那些了,来尝尝这家店新开发的鸡尾酒。”

    蔺太太长叹一口气,没有接下,反而像是想开了,幽幽地说道:“我曾经伤害过一个人。”

    洛以柠做出认真倾听的表情。

    蔺太太双目微微红肿,无法聚焦:“这件事我憋在心里许多年,连我先生都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柠柠你让我很放心,我想和你说说。”

    洛以柠:“您请说。”

    蔺太太吸吸鼻子,道:“我先生过去有一个情人。”

    洛以柠:“?!!!”

    蔺太太察觉出她的震惊,轻描淡写地说:“在豪门,小三小四小五都算是收敛的。作为豪门之妻,如何正确面对这一切是必修课。”

    洛以柠眉头轻动,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陆云望。

    他也会做同样的事吗?

    她是他契约的妻子,不是他自己选择的人,有小三小四小五,甚至比其他人更合理……

    “但是那时候我年轻气盛,理想主义过了头,还不知道这个道理。”蔺太太的声音将她一秒从游离当中拉了回来,“我对那个情人恨之入骨,总担心我先生会为了她而离开我。我和我先生是青梅竹马,从小他就是我仰望的光,我不愿意有别人与我抢夺。”

    洛以柠点着头,适时递上了纸巾。

    蔺太太道谢接过,接着说:“我暗中调查了那个女人的一切,名牌大学,是我先生在他们大学做客座教授时的学生。家境很好,无可挑剔,甚至连长相,也像极了我。我认为我先生只是怀念从前学生时代的我,所以我加倍努力地打扮,用尽方法挽留他陪我,可他只是说,昭惠,我最近真的很忙。”

    洛以柠同情地说:“那个时候您一定很难。”

    蔺太太眼睛里涌出了泪,“柠柠,那时候我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我没有工作,大学毕业就结了婚,对这社会一无所知,离开他我甚至不知如何立足。我的兄弟姐妹,每一个都事业有成,我不敢想象自己回到家里,当唯一一个家族信托基金的蛀虫会多丢脸。”

    洛以柠轻轻拍拍她的后背。

    蔺太太平静了情绪,说道:“我忍啊忍啊忍,我想着等我先生玩够了,他会回归家庭。可是某一天,私家侦探告诉我,那个情人怀孕了,甩给我一叠照片。我先生陪着她产检,比和我在一起更像夫妻。我崩溃了。如果从前我只是担心他会抛弃我,现在起,他是真的随时会抛弃我。”

    “于是我决定要让她死。可我到底是年轻,胆小,不敢真的害她。如此游移不定,拖到了孩子出生,是个男孩儿。我终于坐不住了,决定放手一搏。我派人去了她家里,夺走了孩子,给了她一千万,送她出国,告诉她如果想让孩子活着,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洛以柠听得心惊肉跳。

    “那她后来回来过吗?”

    “没有。她被我送去了阿根廷,我家族有产业,所以找了几个朋友帮我关注她的动向。她在那里一个人生活,没有恋爱也没有离开过,整整二十五年。”

    洛以柠忍不住叹了一声“我的天”,不知道是在感叹蔺夫人看着温柔,做事却果决,还是在感叹那个情人就这样断送人生,居然真的能待在那个远离故土的他乡整整二十五年。

    但随即,她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个孩子呢?他怎么样?”

    蔺太太双手颤抖,捂住了自己的脸,头深深地低了下去,“他被人丢在了福利院门口,就这样当了孤儿。”

    洛以柠震惊到无以复加,沉默了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整件事情我都瞒着我先生,至今他也不知道他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孩子。我把那个情人送走之后,他彻夜不归家,发疯似地到处找人。我装作一无所知,问他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惊慌失措。我明知道他不可能回答我,可我就是很享受看他在我面前有苦不能言的样子。”

    “后来他渐渐接受了现实,回到了我的身边。我们就这样貌合神离地过着,谁也不告诉对方各自的秘密。但我的报应很快就来了。”蔺太太说,“我反复流产,怀了好几个,都没有留住。到了第六次,用了最先进的技术,最贵的药物,才保住了。”

    “可是孩子一生出来,就进了保温箱,之后体弱多病,几次救不回来。勉勉强强过到了二十岁,还是……”蔺太太没了声音。

    洛以柠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还能说什么。

    她默默喝了口酒,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蔺太太突然抬起头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声音太大,以至于门外的侍者将门打开了一道缝隙,问他们是不是需要帮助。

    洛以柠摆手让他别管。

    蔺太太捶胸顿足地干嚎了起来,“是因为我夺走了别人的孩子,所以我的孩子也被从我的身边夺走!这就是是报应,都是我应得的报应!”

    这顿饭洛以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应付完的,把蔺太太送上他们家司机的车后,她一个人在酒店门口吹风,独自走了很远,一直走到附近的湖边,她才停下来靠着栏杆吹风。

    手机在包里振动个不停。

    她迟钝地拿起来,看见陆云望的名字,便接通。

    “你们吃完了吗?我来接你。”

    洛以柠心情还很混乱,闷闷不乐道:“不是说了不用接吗?”

    “下班早。”陆云望道,“而且顺路。”

    洛以柠站在湖边向黑洞洞的湖面张望,“我吃完了,在附近散步,你不用接我了。”

    陆云望听出她声音里蕴含的低落情绪,便从餐厅门口的车道开了出去,沿着路边缓慢地行驶。

    洛以柠没有说话,听筒里吹来风声。

    两人就这么闭嘴不言语,电话也不挂。

    他向远处看,见湖边一道纤丽的身影。

    他停下来车,按下了结束通话键。

    洛以柠耳边“嘟”了一声。

    她举起手机来看,见陆云望主动挂了电话,不免有些失落。

    就在她准备自己一个人走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大晚上一个人在湖边,是想不开吗?”

    略带责备的语气。

    洛以柠回头,见陆云望背对着路灯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灯光描摹出他挺立的轮廓。

    洛以柠眼眶一酸。

    她想待在原地不去理他,可身体先于意识第一步反应,径直走上前去,伸出手来抱住了他。

    陆云望微诧,却还是温柔地抱紧了她。

    “你会找小三小四小五吗?”洛以柠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问。

    陆云望被她的问题逗笑了,“你和蔺夫人吃饭,怎么聊到这种问题了?”

    “你会找吗?蔺夫人说这种情况在豪门很常见。”

    陆云望一顿,继而认真地说:“我自认为小门小户,没那个闲钱去找小三小四小五。”

    洛以柠气得捶了他一拳:“那你有钱了就会找,对不对?”

    陆云望装作抱怨:“洛以柠你有多难养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哪里能有闲钱,还不都是给你花。”

    “你还嫌弃上了?!”洛以柠挣开他的怀抱,“我也没有多能花。”

    陆云望:“嗯……我是好心提醒你,你还是花少了。”

    洛以柠终于有了点笑意。

    湖边风大,有点凉,陆云望脱了外套替她披上,随后才问:“你们聊了什么,这么不高兴?”

    洛以柠想了想,还是把蔺夫人的事情模糊处理了一下,告知了陆云望。

    他听完,默了默,道:“这种事情从来都不少见。豪门里的斗争,头破血流都是轻的。”

    话题实在沉重,洛以柠便转移了方向,问:“你今天怎么不加班了?”

    陆云望眸光里闪过一丝寒意:“有笔账得回家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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