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叔叔,您帮忙给小晓找工作这事,我的确很感谢您,真的,我也一直想找个机会报答您,可这一码事归一码事,总不能混为一谈吧,爱情这东西,是世界上最公平、最纯粹的,里面绝不能掺加任何杂质,我想,欧阳一百应该也不希望您这么做吧。”

    他并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注视着我,如同一只久经猎场的老鹰,聚焦瞳孔,凝视着脚下那只正喋喋不休的雏鸟。

    我接着说道:“欧阳叔叔,我就这么跟您说吧,我喜欢小晓,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我愿与一百公平竞争,不论小晓最终选择的是谁,我都会真心祝福她,希望她能过得幸福。不过,现在,我绝不会为自己的爱作出让步,更不会拱手相让,如果连这一点争取的勇气都没有,那我还配喜欢小晓吗。这是作为男人最起码的原则,所以叔叔,我——实在是——非常——非常抱歉。”我尽力维护着那份被人践踏的尊严。

    见我态度强硬,他沉思了片刻,然后轻声说道:“好吧,那这样吧,我也不勉强你马上作出决定,给你一些时间,你好好想想,再给我答复,这样可好?”

    “真不用了,欧阳叔叔,我不会妥协的,这件事我真的帮不了您,实在是对不起!”我坚定而委婉地回答道。

    “作为父母,为了子女的幸福,我们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豁出这条老命,所以,我会继续等着你的答复。”欧阳叔叔似笑非笑地说道,那张笑脸与往常完全不同,机械、毫无神韵,令人毛骨茸然。

    我也用微笑回应,以排解掉这应运而生的尴尬。

    谈话并没再持续多久,临走时,欧阳叔叔再次戴上了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具,对我热情有加,叮嘱我多去他家走动走动,这使我再度陷入了那番绵绵情意之中。

    仔细想想,其实他也没做错什么,垂暮之年,功成名就,并无其它奢望,只求膝下子女能够过得幸福,单从这一方面看来,我倒是能够理解的,可,我也更加理解自己,不论邱小晓最终是否选择站在我这边,我都会为自己的爱砌上坚实的堡垒。

    到家时,小晓正在阳台上摆弄着物件,仔细一看,原来她正为那盆向日葵浇水,那盆我送她的生日礼物。

    “哟,照顾得还挺细致嘛。”我悄悄走到她身后。

    小晓转过头,回答道:“那是那是,您老人家送的礼物,我可不敢有丝毫怠慢。”

    “知道就好,要像照顾儿子一样细心!对了,你今晚怎么没去咖啡厅上班?”

    “噢,老板回老家结婚去了,咖啡厅暂停营业。”

    “啊?结婚?你们老板?我没听错吧,就那四十多岁的老男人?”

    “对啊,还能有谁?”

    “就他?都那么大年龄了,才结婚?”

    “人家二婚,我听说那新娘才二十出头呢。”

    “我勒个去,典型的老牛啃嫩草嘛。”

    “人家你情我愿,你管得着吗!”

    “哎,万恶的资本主义,有钱就是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啊,有钱就能搞个妻妾成群。”

    “胡说!我们老板人挺好的,听店子里人讲,他十来岁就到成都闯荡了,后来认识了前一任妻子,两个人白手起家,才有了现在的成就。”

    “哦哟哟,那可就更该被唾弃了,如今功成名就,便忘了糟糠之妻,十足现代版的陈世美嘛。”

    “哎呀,你可别瞎评论了,其实老板很爱他前妻的,只不过前些年她得病死掉了。”

    “那不正好达成他的心意嘛,升官发财死老婆,这可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心愿。”我笑着打趣道。

    “去去去!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小晓举起浇花壶朝我喷着水。

    我一边躲一边狡辩道:“俗话说得好,这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所以一定要弄清这个先决条件到底是什么,是男人的坏引起了女人的爱?还是女人本就喜欢男人的坏,而迫于让男人变坏,这可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胡搅蛮缠!颠倒黑白!这就是你们这群臭男人共有的毛病!”小晓瘪嘴嫌弃道。

    “哎哟喂,一口一个臭男人,瞧你那嫌弃的模样,要放在古代,你们呀,还得尊称我们一声‘老爷’!”我嬉皮笑脸地理论道。

    “呵!老爷?我老爷那辈儿可都在阴曹地府呢!咋了?你还想去陪陪他们?”她笑着回敬道。

    “你瞧瞧,就你现在这副猖狂的样子,哪还有三从四德的影子,哎,世道变了,世态炎凉啊,以前的封建社会多好,哪家男人不娶个三妻四妾?哪家女人敢跟自家爷们儿蹬鼻子上眼?你说那中山先生到底怎么想的,放着好生生的日子不过,非要搞出一个什么辛亥革命,这下好了,老婆只能讨一房了,男人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了,嘿,‘耙耳朵’这个代名词都快录入新华字典了,可悲啊!”

    “小青年,我可要提醒你,古代的三妻四妾,那可只是富贵人家专属的权力,像你这种贫苦出身的人,别说三妻四妾了,搞不好,还得打一辈子光棍,即便是你运气好,讨上了一门漂亮媳妇儿,也指不定哪天被某家公子哥给抢跑了,在那个旧时代,穷苦人家可别指望什么公平正义,你可劲儿捶胸顿足去吧。”

    小晓的话一针见血,道破社会优劣的本质,我自然是无法反驳,安静地闭上了嘴。

    “你这一天天的,就会耍嘴皮子,都跟欧阳一百那家伙学坏了,噢,对了,你吃饭没?”她一边收拾着晾干的衣物,一边问道。

    “还没呢。”下班后忙着见欧阳叔叔,这一趟下来还真把吃饭这茬事给忘了。

    “那你等着,我给你做去。”

    太过熟悉温柔的声音,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袭遍全身,原来,幸福不过如此简单,一句简单的问候,一句朴实的回答,一碗热乎的饭菜。

    此时此刻,我更加坚定自己下午所做出的决定,这份爱独一无二,这份幸福来之不易,我告诫自己,不能向任何人屈服,我要死死咬住,绝不松口。

    就这样,安静地过了好些天,我本以为欧阳叔叔会在我极力拒绝之后知难而退,可俗话说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子,反之也成定论,他与一百同属一种性格,一旦认准的事情,便不会轻易放弃。

    半月之后,我再次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

    “力齐啊,你今天忙吗?”

    “欧阳叔叔,我不忙,您找我有事?”

    “那个——”

    “如果您找我——还是因为上次的事,那——”

    “不不不!我这里有些属于你的东西,你过来拿一下吧。”

    “属于我的东西?”我奇怪地问道,细想一番,平日里去一百家,也并未落下任何东西啊。

    “嗯,对,电话里不方便讲,这样吧,你过来一趟,你阿姨也在,还是上次那地方。”

    既然两位老人都在,那我也不便推辞,只得应承下来,至于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也只能过去以后才能揭晓。

    还是那家茶楼,还是那个座位,欧阳叔叔和阿姨似乎已等候多时。

    “欧阳叔叔,阿姨,让你们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我客气道。

    “你看看,这小伙儿,好些个日子不见,又俊俏了许多。”阿姨笑着赞叹道。

    “哪里的话,阿姨说笑了,就我这张丑脸,连个女朋友都指望不上,这年龄又逐渐增大,都快成孤寡老人了,哈哈哈。”我打趣道。

    “可别这么谦虚,要不,阿姨给你介绍一个?”

    “谢谢阿姨,这些事,就不劳烦您了,还是我自己来吧,遇见的始终要比介绍的更加情有独钟。”我笑着回答道。

    闲聊了好一会儿,仍是些不东不西的琐事,我暗自揣测,两位老人一同找我,定是还想说服我离开小晓。

    于是,我并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道:“叔叔阿姨,如果你们只是找我喝喝茶,聊聊天,那我很荣幸,也很高兴陪你们,但如果仍是因为邱小晓的事,那真的对不起,我的回答只能让二老失望了。”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番,表情瞬间严肃开来。

    “力齐啊,阿姨知道你跟小晓之间有很深的感情,阿姨也很希望你们能走到一起,可这不是没办法嘛,谁让我们家那不争气的小子,偏偏也——”

    我心想,这也不能成为开脱的理由啊,这本就是我、邱小晓、欧阳一百三人之间的事,作为长辈的,根本没有权力参与进来。

    “阿姨,这么跟您说吧,其实,目前我和小晓还并没确立关系,一百完全可以追求她,我并没有阻拦他的意思,所以,你们的担忧,是不是有些多余了?”

    “我们老两口吧,其它能耐没有,但对事情的发展态势倒是判断得非常准确的,对于你们三人目前的状况,阿姨看得非常清楚,只要有你在,一百那小子,就不可能和小晓好上。”

    阿姨如此说,竟让我不知如何回答。

    相互沉默了大概一分钟,阿姨突然缓缓站立起来,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到我面前。

    “其它话我也就不多说了,这个你先拿着。”

    “这是?”我一副愕然的表情问她道。

    “这卡里有五十万,是我跟你欧阳叔叔多年攒下的积蓄,如果你觉得不够,我们还可以再加。”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此行的目的,竟是想用金钱收买我的感情,还声称是多年积攒而来的,依我看啊,指不定就是从不干净的地方收受来的民脂民膏。

    如此戏剧性地一幕,竟发生在我身上,仿若我倒成了那扰乱别人家庭的小三了。说来也奇怪,钱这个东西吧,大多时候是能够博得人类欢心的,但某些特定环境,你又会觉得它太过肮脏丑陋,令人恶心与厌烦。

    面临此番嘲弄与侮辱,我冷笑一声,冷冷说道:“呵,你们,这算什么?”

    “不够吗?你说!多少?我都能满足你,只要你肯离开小晓。”欧阳叔叔急忙开口道。

    我心里暗自骂道:好大的口气!我要是喊上一个亿,你们也敢答应下来?

    “叔叔阿姨,你们当我是什么人了?如果我是那种贪慕钱财的家伙,你们家一百能交我这个朋友?你们——你们这是在对我人格和感情的侮辱!”

    人生中最大的耻辱,莫过于被金钱奴役,我虽不能主宰它,却也绝不能被它骑在□□!

    “那你到底需要什么?只要我们能办到,一定都会满足你。”欧阳叔叔颐指气使地说道。

    “我需要的并不多,我只要简单平静的生活!而这份简单平静的生活之中,恰巧包括了邱小晓!所以,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除非——”我态度仍然坚决,不肯作出半点让步,即便是在两位用心良苦的老人面前。

    “除非什么?”

    “除非小晓自愿选择一百,那我可以退出,甚至是由衷地为他们祝福。”

    阿姨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他表情阴冷,咬牙切齿道:“既然如此,那如果,如果连最基本的简单平静,都不给你呢?”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惊奇地问道。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虽然老了,但在成都这片弹丸之地,所说的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你是成年人了,应该懂得‘识时务为俊杰’的真正含义。”阿姨的那张面具也终于摘了下来,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孔。

    “你们——威胁我?”

    叔叔阿姨相对而笑,然后转过头对我说道:“也不算是威胁,只是希望你能认清形势吧。”

    动物,特别是雄性动物,在被他人践踏领地之时都会怒火中烧、拼死一搏,更何况是人呢,那一刻,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怒火驱使之下,我站起身,对他们怒吼道:“从小到大,我就从没怕过任何东西,今天我把话说到这了,邱小晓,我是绝不会放弃的!你们爱咋咋地!有什么冤仇就直接冲我来!”

    话一说完,我立马准备离开,却没曾想那举动有些夸张,以令得所有茶客惊奇地望向我,目送我甩门而去。

    回来的路上,我又感觉非常后悔,不该对两位老人嚷叫,即便他们对我露出狰狞的面孔,可那毕竟是一百的父母啊,曾也真心实意地对我好过,况且,他们的初衷并不坏,为了儿子的幸福,哪怕是与别人撕破脸皮也在所不惜。

    我反倒觉得这才是父母所应该做的,如果换成另外一种不闻不问的态度,我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切的缘由,只不过是造物弄人,刻意将那份平衡所打破,我并不能左右身边发生的一切,只能偷偷地观察着,站在不同的角度理解着所有人,包括我自己,可这种大无畏的宽容却往往令自己心力交瘁,我并非释迦牟尼,实在无能力感化任何人。

    回到家,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屋内异常安静,仿佛呼吸和心跳声都被这份宁静所吸收了,甚至连大脑都错误地以为躯体已经死亡,不知道这种死一般的状态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直至屋外叮叮哐哐的开门声才将我惊醒,

    原来是小晓回来了,只见她手里捧着几个厚重的文件夹。

    “回来啦?”我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嗯,怎么了,灯也不打开,出什么事了吗?”小晓换完拖鞋,一副惊异地表情问我道。

    “没有啊。”或许是静得太久,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小晓皱着眉,走到我跟前。

    “诶,你脸色不对啊,是不是感冒了?”她轻声问候道。

    “没有没有,身体好着呢,太累而已。”我假装精神饱满的样子。

    “哦,那就好,这些天降温了,你自己一定要多注意。”

    “知道了,你也是,作为官家的人,可更要注意身体,不然,哪有精力为人民群众服务嘛。”我挤着笑脸打趣道。

    “你就别取笑我了,喏!就这么几个东西,都够我忙活到深夜了,明早还得呈送领导审阅,哎,先不跟你说了,我真得忙去了。”小晓指着那一挪文件,然后准备回自己房间。

    “小晓!”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叫住她。

    “嗯?”她转过头望着我。

    “那——那个。”

    “怎么了?”

    “没——没什么,你去忙吧。”

    “不对,一定有事,我发觉你今天怪怪的。”小晓放下手中的文件,回到我面前。

    “真——真没什么事。”如同露出破绽的犯人,霎时间,我竟乱了方阵。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你不应该对我有所隐瞒的,大表哥——”小晓诚恳地望着我说道。

    “我——我就是想问问,你现在的工作环境怎么样,还习惯吧?”我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真的?就这个?”小晓半信半疑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了。”

    如此而来,小晓笑着回答道:“其实吧,进入机关以后,我才真正发现,这里的工作并非外人所说的那般只是喝茶看报,其实大家都挺忙的,不光要完成好自己的工作,还要应付各类检查,同时还得令老百姓满意,总之,还是非常辛苦的。不过呢,即便很难,我却仍旧非常喜欢,要知道,曾经的我就像一只普通的小蚂蚁,渺小得根本进不了别人的视野,就这么一直沉默地过活了那么多年,可现在呢,领导对我都特别好,第一次有了被重视的感觉,这让我看到了广阔的发展前景,美好就在明天!

    “好吧,小鬼,既然你这么说,就放心了。”

    小晓向我行了一个并不标准的军礼,笑嘻嘻地回到了自己卧室。

    每次都是这样,当我在被不知名的问题困扰之时,小晓总会轻而易举地将我从牢笼中解救出来,无论有多大的烦忧,只要一看到那张温暖的笑脸,一切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不知为何,那段时间,我极度缺乏安全感,总是在半夜被噩梦惊醒,双手手心粘满汗液,仿佛每天都过着如履薄冰的生活,生怕惊扰到沉睡着的恶魔,可仔细一想,却又没什么可担忧的事情,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也没有什么忌怕的东西。

    可事实证明,我的忧虑并非无缘无故,某些时候,男人也会存在第六感,他们用身体的各个细胞感知着时间和空间的微妙震动,虽讲不出到底会发生什么,却能产生一种无以言表的特殊感受。

    那天是周一,我精神爽朗地来到公司,却触碰到同事们怪异的眼光,所有见到我的人都躲躲闪闪,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这怪异的状况让我感觉莫名其妙。

    “经理,他们怎么能这样!简直太过分了!太讨厌了!”耳后传来高健妖娆而愤怒的声音。

    我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了?什么过分了?”

    “就刘总啊,他居然能这么对你,简直就是卸磨杀驴!兔死狗烹!别人不敢说,我高健可不怕,哼!真太不要脸了。”高健仍旧一副娘娘腔语气骂道。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什么驴啊狗的?”我仍旧纳闷,一头雾水。

    “啊?你不会还不知道吧?”他张大嘴巴望着我道。

    “知道什么?这一大早的,你们个个都跟见了鬼一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对了,我还没吃早饭呢,先去吃早饭了啦,拜拜。”

    还没等我说完,高健便灰溜溜地逃离了现场,一边小跑还一边回头瞅瞅。

    公司同事的举动令我费解,不过,我却能明显感受到某些不好的东西正向我步步逼近,或许所有人都已知晓,而唯独作为当事人的我,却仍被蒙在鼓里。

    我心神俱乱地走到经理办公室,却发现原本属于我的位置上,坐着一个表情比我更加难堪的人——刘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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