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刘——刘总,早啊。”我向他打着招呼,可内心深处却有一万个问号,他怎么突然来我办公室了?

    “来啦?来!来!快坐,快坐。”刘总笑嘻嘻地招呼道,一副客气得有些过分的样子。

    “您,找我有事儿?”

    “你先坐,先坐,咱慢慢聊。”他客气地招呼我坐下,全然忘记了这本就是我的办公室,太过反常的举动倒让我有些不太适应。

    待我战战兢兢地坐下,他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笑着问道:“小虞,到我们公司多长时间了?”

    “从毕业到现在,差不多八个年头了吧。”

    “小伙子工作能力很强啊,上面开会的时候,时常都会提到你。”

    “哪里哪里,是刘总将我从土堆里刨出来的,知遇之恩,没齿难忘啊。”我这番话并非奉承,却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并不违心。

    “诶,个人的能力是关键,你要是没那本事,即便我再推荐,也是毫无作用的嘛。”

    对于这番表扬,我只能低调地以微笑和沉默回应。

    接下来的一分多钟,我们几乎都没有说过什么话,场面开始变得极度尴尬。

    最终,刘总长吁一口气,打破了僵局,他将目光直视着我,轻声问道:“你——有没有考虑过去其它行业锻炼锻炼?”

    也怪我自幼单纯,没有听懂刘总这句话的真实含义,还笑嘻嘻地回答道:“我这人比较死板,并不喜欢东走西窜,我钟爱现在所干的这一行,只要能把它做好,我就会非常满意。”

    “个人能力这一块嘛,肯定毫无疑问,我是最了解你的,其实作为我个人而言,我并不希望让你走——”刘总说到这的时候,突然话音中断。

    “走?刘总,您——什么意思?”我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全身麻痹。

    “这——这个,小虞,你先不要紧张,这个嘛,是董事会的决议,我反对过,但根本无效,我也不知道那帮肥头大耳的资本家为什么偏偏盯上你这只小蚂蚁,我——尽力了,真的是无能为力。”

    刘总的话非常真诚,并无客套之意,在这公司里,他也算是豪爽之人了,并无虚情假意的坏心眼。

    直到现在,我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才弄清了事实的真相,为什么同事们都以那副怪异地表情凝视我,为什么刘总破天荒地来到我办公室,原来,我已变成了一只新鲜的鱿鱼,即将被推入油锅里翻炒。

    “什么时候的事?”我低声问道,眼泪在眼眶中转悠,我并不逞强自己有多么坚强,毕竟我是脆弱的巨蟹座,一旦被戳中骨肉,便会血泪万丈,不过我还是强忍住了眼眶中的委屈,我知道这是我唯一能留下的尊严。

    “周六,紧急开的董事会,针对这一决定作了专门研讨。”

    “为什么会这样?是我哪方面做得不够好吗?还是因为个人原因给公司带来了损失。”

    “我敢保证,绝对不是因为你个人能力的问题,不过,至于董事会为什么突然会有这项决议,我也相当纳闷,实话来讲,我不过也只是一经理,对于董事会的某些事情,我根本没有权利知晓,我的职责只能是通知你。”

    我不愿意再多说任何话,也不敢再多说任何话,因为我怕自己再多说一句,那不争气的眼泪就会喷涌出来。

    我在这家公司干了那么多年,从毕业那天开始,就将所有的精力倾注其中,我曾幻想着会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幻想着希望的曙光,幻想着成功之后的泪流满面。

    可,这一切幻想似乎都在今天瞬间夭折,令我措手不及,我多想大声对那些决策者们嘶喊出三个字:“凭什么!”,可换来的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结果,毕竟这是他们的公司,他们的世界,他们的地盘,在这里,他们就是无可厚非的真理。

    突然之间,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片随风飘荡的叶子,到底是风的抛弃还是树的不挽留?我——不得而知。

    “我知道了,谢谢您,刘总。”

    我低着头陷入了沉默,刘总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我。

    不知何时,“砰”地一声响,办公室的门被撞开了,程之初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见我低迷的样子,她先是投来一束同情与安慰,然后忿忿不平地对刘总说道:“刘叔,这到底怎么回事?董事会那些王八蛋,怎么说开人就开人!”

    “初儿,这件事情很复杂,是董事会的决议,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内情。”刘总诚恳地回答道。

    “我去他大爷的董事会,如此胡作非为,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女儿家家的,注意你的言辞!”

    “刘叔,这都到什么时候了,还讲什么知书达理?我——”

    “我觉得这事吧,你还得先去问问你爸比较妥当,作为董事长,命令是由他下达的,所以,他不可能不知道原由。”刘总建议道。

    “对对对,你看看我,都快被气懵头了,怎么把老头子给忘了,我现在就找他去!”程之初说完便准备离开。

    “算了,之初,你就别为难你爸了,既然是上面的决定,那肯定有他们的原因和理由。”

    这是我最言不由衷的一句话,此时此刻,我才是那个最想知道真相的人,我急切地需要董事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即便是死,那也要死得个明明白白吧。

    “这事你别管,我倒要向他们讨个说法,简直是欺人太甚了!”程之初瞪了我一眼,然后气冲冲地朝楼上跑了去。

    她的话让我特别感动,其实,有时候,男人会比女人更容易脆弱,特别是在这种地位悬殊的境况之下,像我这种没有话语权的人,甚至连为自己讨一个说法的权利也没有。

    公司就是如此,炒鱿鱼从不需要给任何理由,而我身边多了一个能为我伸张正义的人,即便是女人,也可以令那颗载满委屈的心有了些许安抚。

    刘总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也跟着离开了,只剩下一个我,以及这间空空荡荡的办公室。

    我应该庆幸,至少此刻,这间方方正正的屋子仍是属于我的,而下一秒,住在里面的人又会是谁?他还会像我一样心肝情愿地为公司肝脑涂地吗?

    玻璃窗外,大厅内,不时有同事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可我却只能麻木而对,不知不觉,我习惯性地点起了烟,任烟雾缭绕着这离别的空间,也算作是给死了的心做出一场献祭吧。几支烟后,我开始整理起自己的东西,准备将它们带离这个是非不明、公正无存的可恶地域。

    大约一个钟头之后,程之初一副诡秘的表情走了进来,再无先前那般愤怒,倒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想对我说。

    我似乎知道了结果,明白那仅有的最后一丝希望已然破灭。

    “说了不要去,你去了也没什么用,这是董事会的最终决议。”我强颜欢笑地说道。

    “你——那个——其实——这都是我爸的意思。”程之初吞吞吐吐道。

    听她如此一说,我倒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了,莫非这程董也属笑里藏刀之徒?因我与他女儿的关系而恨我入骨?采用如此方式先将我的位置提高,然后再让我“享受”这种从高处坠落的痛苦?

    “为什么?”我还是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

    “因为——因为你自己!”

    “我?”我指着自己问道,显然不愿相信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我虽没给公司带来多大效益,却也不至于被公司给开除。

    程之初点点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傻傻笑着,无奈地说道:“对,我个人能力的确有限,不能担此大任,哼哼。”

    说完后,我继续整理着自己的东西,心如死灰。

    “哎呀,我不是指这个,你在公司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程之初突然拽着我的手臂说道。

    突然之间,委屈感瞬间超载,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我竟一把甩开程之初的手,朝她大声吼叫道:“那到底是TM什么原因!是我虞力齐品行有问题,在公司里乱搞男女关系?是我干了什么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事?还是说我TM压根儿就长得丑,给公司抹黑丢脸了?”

    不知为何,我实在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愤怒从心中爆发出来,我将手中的文件夹重重地摔到桌上,毕竟憋了一肚子委屈,这一失态举动自然是换来了大厅外同事的纷纷围观。

    程之处显然没预料到我会如此愤怒,毕竟平日里我属于那种不易动怒的人,而今别说是她,就连我自己也被这狂躁的举动所惊吓到。

    她立马将百叶窗拉上,却并未发火,而是摊开双手,作出无可奈何的手势。

    我赶紧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苦着脸说道:“不好意思,我有些控制不住,对不起。”

    说完后,我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

    沉默好一会儿,程之初在背后轻声说道:“其实,我爸也是被迫的,他说,你——你得罪人了。”

    她颤颤巍巍的这句话,竟让我彻底愣住了,我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走到她面前。

    “你——什么意思?”我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听我爸说,你得罪了人,摊上了大事,公司也是无奈,必须要开掉你。”

    “这公司上上下下恨我的人可不少,我得罪的自然也不在少数,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在我背后捅刀子!”我对着百叶窗痛骂道。

    见我失了方寸,程之初呵斥道:“虞力齐!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动动脑子好好想一想,在这公司里,有能左右我爸决定的人吗?”

    调匀呼吸,细想一番,觉得程之初所言的确在理,在这偌大的公司,属程董位阶最高,权力最大,如果他没有开除我的想法,那其他人即便对我再讨厌,甚至是到了入骨的地步,也没那个要挟他的能力。

    “那——那你的意思是说——是公司外的人?”我用颤抖的声调问她道。

    程之初点点头。

    这就TM奇怪了,在这商业圈内,我甚少与其它公司接触,想了好半天,也实在没能想到,会与谁有那么深的冤仇。

    “程董没说那人是谁?”我继续追问道。

    程之初摇摇头。

    沉默好一会儿,她才犹犹豫豫地说道:“老头子只说那人位高权重,凭借自己的权力便可在商界呼风唤雨,就连他,也要对他忌惮三分。”

    “位高权重?凭一己之力?呵,谁能有那么大权力!天王老子啊!”我忿忿不平道。

    “对呀,我也觉得特别奇怪,按理说,这商界中的人,彼此竞争,不应该存在威胁与被威胁的关系吧,所以,我感觉这个人应该不像是商界的。”

    “不是商界,那还能是演艺圈?我可没那翻江倒海的能耐。”我自嘲戏谑道。

    程之初给了我一个白眼,细致分析道:“依我看吧,这幕后黑手更像是政界的,否则老头子不会那么轻易屈服,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向我保守秘密。可——可这也说不通啊,像你这种与政治毫不搭边的人,怎么可能跟他们扯上任何瓜葛。”

    那一刻,程之初的话如同棍棒一般将我彻底敲醒,我这才恍然大悟,顿时明白了所有的一切。细数自己的生活圈和社会关系,似乎的确存在那么一个从政的人,而且也只有那么一个人,恰巧也属位高权重的角色,而我,也刚好得罪了他。

    或许,不用我多加叙述,大家也都能猜到那个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不错,正是欧阳家二老,欧阳一百的父母。

    顷刻间,脑中突然蹦出那句恶毒、刺耳的告诫——如果连简单平静的生活都不给你呢?

    “原——原来是他!”我心跳加速,自言自语道。

    “谁啊?莫非你知道是谁?”程之初瞪大眼睛问道。

    “噢,没——没有,我随便说说而已。”

    “哎,果真是蹊跷,老娘这180的智商,竟然也算不出个结果,到底会是谁呢?”

    “算了算了,何必太过纠结,当务之急是赶紧打好铺盖卷滚回家,你看看,这些年来,我还是屯了不少家当,今天可能又要麻烦你,替我当一回搬家公司了。”我赶紧扯开话题,毕竟不愿让任何人知晓事情的真相。

    “废话,就这种小事,还用跟老娘客气?”

    我微微一笑,故作镇静,可内心却在强烈的颤抖,毕竟我仍旧不肯相信这个事实,不肯相信那幕后黑手竟会是欧阳一百的父母,不相信他们真的会对我痛下毒手,我——不愿,也不敢去接受这赤裸裸的现实。

    “对了,老头子吩咐了,待你找到下份工作之前,公司照常算你的工资,直至你找到工作为止,无论多久都可以,不过这事你可得保密,要不然,这老头子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我本应装出一副无功不受禄的样子,一口回绝这份无理的报酬,但细想一下,我在公司里呕心沥血那么多年,如今却落得个丧家之犬的下场,公司多给出一些报酬也根本算不上什么恩惠,就当拨发点遣散费吧。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们要剔除我的经理职位,我拱手相让便是,他们要将我从公司赶出,我掉头滚蛋便是,至少,失去了这些雍容华贵,我仍能保得住内心最真挚的东西,守得了骨子里的倔强。

    退一步海阔天空,我相信,凭自己多年积攒起来的工作经验,要重新找一份称心工作,也并非难事。

    我是当天中午离开公司的,临走时,大厅同事纷纷起立目送,他们没说一句话,只用一双双质朴的眼神给予安抚,不因我落魄而轻言嘲笑,不因我一无所有而落井下石,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温暖,在这尔虞我诈的世界中寻得了一丝温存。

    经过反复思考,我决定将东西暂存在程之初家里,因为我不想让小晓知道,不希望她为我的失业过分担忧,老实说,这些年来,我们共处同一屋檐之下,俨然成为了彼此的家人,我们省吃俭用,细心搭建起属于自己的小小窝棚,任凭风吹雨打也不曾各自散去。而我,俨然成为了那一家之主,所以我不愿让小晓太过操心,毕竟我的失业不过是暂时的,没必要太过纠结。

    回家休息了好几天,只向小晓谎称自己请了年假。

    这段时间里,我思考了许多东西,刚开始时,我绞尽脑汁也弄不明白,这个道貌岸然的世界竟隐藏着如此巨大的杀机,本以为一百爸妈的威胁只不过是对我的恐吓,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真的下得了手,哎,也只能怪自己涉世太浅,没能做好任何防备。

    但渐渐地,我开始接受那些荒诞的事实,表面上看,文明已贯穿于地球的每一个角落,而实际上,这仍旧是一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蛮荒世界,只不过弱肉强食的规则变得更加隐匿而已,生存仍是那样生存,规则也还是那个规则,要想存活于世,就得将自己安放于食物链的最高处。

    可很不幸的是,我仍处于食物链的最底端,如同一只战斗力为零的兔子,上天赋予我唯一的天赋便是逃跑,我只能永不停息地奔跑,才能躲避其它凶猛食肉动物的袭击。

    可不论存活得多么苟且,那该死的生活还得继续下去。过后,我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找工作的,可程之初却执意要陪着我,坦白来说,我被公司开除这事与他爸毫无任何干系,而她却始终觉得有愧于我,也罢,陪着就陪着吧,也总算有个说话的人。

    一段时间来,我所应聘的每一家公司,在面试上都给予了我充分肯定,这令我信心十足,然而,罪恶却并未因此善罢甘休,每到回家等候消息之时,那些应聘公司都会出奇一致地给我发来拒绝信。

    刚开始时我还不以为意,认为或许是他们找到了比我更加适合的人选,可次数多了,问题也便更加蹊跷了。

    程之初有些不耐烦,于是,他拖托关系调查了行业内部信息,这之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TM已被业内所有公司列入了隐性黑名单!

    凭什么!我不止一次地呐喊,那一刻,我已成为了实实在在的弱势群体,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强权面前,又有谁会来替我伸张正义?我本怀着一颗善良纯洁的内心,拒绝尔虞我诈,不愿兵戎相见,可无奈,那现实的利刺已扎得我千疮百孔。

    纸始终包不住火,不知欧阳一百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某天下午,他突然找到我。

    “发生这么大事,你TM怎么不跟我讲?”他瞪着眼问我道。

    “你说什么?什么什么事?”我装作糊涂道。

    “别TM再遮遮掩掩了,程之初都给我讲了,谁他娘的胆儿那么肥,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子非削死他不可!”

    “别听程之初瞎说,没那回事,其实,我早就不想在那公司干了,这些年来,老是重复同一种工作,真挺TM无聊的。”

    我非常清楚,这件事的内幕,故事的真相,绝不能让欧阳一百知道,否则,将会酿成无法弥补的后果。

    “哼,都到这时候了,你还真沉得住气,他到底是谁?居然那么猖狂,老子非搞得他身败名裂不可!”一百为我忿忿不平道。可他哪知道,自己口口声声誓要诛杀的人,正是自己的亲身父亲。

    “哎呀,这事儿你就别管了,让它结束吧,成都那么大,还没我个容身之处?反正好长时间也没修过长假了,就当给自己放放假,轻松轻松。”我笑着回答道。

    “那可不行!这打狗也得看主人吧!”

    “靠,你TM说谁是狗呢?你大爷的!”

    “口误口误,哈哈哈,就觉得这句俗语特别顺口。我的意思是啊,这TM都骑咱头上拉屎拉尿了,要还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我——”

    “好了!这件事就此结束!以后谁TM也别再提了!”我瞪大双眼,将嗓门拉了好几个档次,一副烦躁不安的表情。

    这狂躁的举动自然是吓到了一百,毕竟我很少在他面前有过脾气,只见他张大嘴巴,两只□□眼傻愣愣地望着我,就这样,我们对视了好几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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