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提这个，可以吗？”我压低声音，带着乞求的语气说道。
他这才缓过神，深吸一口气，无可奈何道：“哎！随便你了，顽固不化的糟老头子，老子不跟你多废话了，免得你觉得烦，不过，哥今天把话可撂这了，在这世上，谁要敢欺负你，哥非跟他玩儿命不可！”
“好啦，好啦，先管好你自己再说吧，别老跟墩子一样，整天打打杀杀要死要活的，有那点闲工夫，还不如多去泡几个妞儿。”
“就他那损色，能跟我相提并论？”
“唉，你还别说，最近都没怎么见着他，那家伙都在忙些什么？”
“谁知道啊，指不定又和刘倩去哪座深山里玩双人修仙去了，前不久，他还问我借钱来着。”
“他问你借钱？干嘛？出什么事了？”我紧张地问道。
“还能有啥，把那小娘子肚子搞大了呗。”
“哟，他倒是挺有出息，干了一回男人该干的事，那——他怎么打算的？奉子成婚？”
“想得美！老子都还单着呢，就他那歪瓜裂枣，凭啥走在我前面？”
“你呀，就是小人之心！见不得人家儿孙满堂！”
“哈哈，其实吧，我也劝过他，听他的语气，他倒是想结婚得很，可这刘倩坚决不同意啊，说什么现在条件还不成熟，无房无车，给不了孩子的未来。”
“我X，这些话，不应该都是男人的潜台词吗！他们咋搞错了角色关系。那——他们决定把孩子打掉了？”
“不然呢，就墩子那怂货，还敢不听刘倩的命令？”
“哎，作孽，罪过啊，阿弥陀佛，我这大侄子还没出世呢，就已经殒命黄泉了。”
“只不过——”一百突然紧锁眉头，一副疑惑的表情。
“只不过什么？”
“他们打一个娃，居然需要八万块，我可真是没搞懂，哥多年没有杀生了，这物价飞涨得也太快了吧。”
“八万？”我惊讶道。
“对啊，自己只有一万，让我借了七万。从小到大，就再苦再难，这墩子也从没主动开口问我借过钱，这还算是头一回，倒也新鲜。”
“八万块，那么贵，他这是堕了一个葫芦娃吧？”
“我也觉得奇怪啊，或许手术比较复杂吧。不过他要开口，定是真的遇到难处了，所以我也没多问，直接把钱转过去了。”
似乎很长时间没有听到怀孕、堕胎这类词汇了，我也差不多忘记小晓也曾有过类似痛苦的经历，于我而言，这本是一个敏感的话题，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小晓身上的“劣迹”已被逐渐清除，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自始至终，我从未有过半分嫌弃。
半月下来，工作的事情仍旧毫无眉目，没有一家公司敢为我亮绿灯。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没想到这糟糕处境的前方，竟还有更让人愤恨的事情等待着我。
那一晚，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已是晚上十点左右，邱小晓早已到家，可屋内却出奇地安静，平日里推开家门，她都是嘻嘻哈哈观看着电视节目，而今天，她竟面无表情地呆坐在沙发上。
“怎么啦？发什么呆呢？”我问她道。
“没什么。”小晓虽摇着头，但我已明显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这其中必定出了什么问题。
“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的？莫非——”
“莫非什么？”小晓以为我看穿了她的心思，惊讶地望着我。
“莫非你大姨妈来了，让你心烦意乱，六神无主？”这话虽不中听，却是调节气氛的良方秘药，使得小晓‘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哟，就你这个小屁孩儿，还懂大姨妈啊？”小晓笑着问道。
“废话，哥可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高级知识分子，俗称中老年妇女之友，就你们发生的那点流血事件，我还能不清楚。”
“瞧你那样儿，你就吹吧。”
“诶，到底遇到什么坏事了，你可别藏着掖着，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我嬉皮笑脸道。
“哎，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工作上的问题。”小晓叹气道。
“怎么了？被领导批评教育了？”
“如果我有明确的错误，被领导指责，那也不觉得冤枉，算是活该吧，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明明我最近非常努力啊，可那些领导总是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而且——”
“而且什么？”我紧张地问道。
“有小道消息说，我可能会被调往甘孜。”
“甘孜？”
听到这个地名，我突然感知到事情的严重性，甘孜州处于四川西部，为藏族居民聚居地，经济条件较差，交通不发达，高原河谷气候，寒冷干燥。对于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女孩而言，无异于发配边疆。
小晓点点头。
“你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可靠吗？”我问她道。
“我们领导的秘书，跟我关系特别好，是他告诉我的，说组织上有这个考虑。”
“凭什么啊！无缘无故就把你调去边疆，单位里就没其它人选了吗？”
“我也不知道，如果真要被调去那边，那我——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晓满脸忧愁道。
“你先不要着急，现在事情还没个定论，估计也只是谣言。”
“是谣言倒好，我就怕真的被调去了那边。对了，要不，我们再找找一百他爸？看看他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小晓不提他还罢，这一提倒警醒了我，让我毛骨悚然，整理逻辑关系后，瞬间明白了整个事情的真相，这小妮子刚参加工作，勤勤恳恳，必定能得到领导的重视，至少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遭受排挤，而大家对她态度的转变，全然是因为那只幕后黑手，他说过不会给我简单平静的生活，而小晓，正是我简单生活中的一部分。
这招棋，下得果真阴险狡诈，直刺我心窝，令我措手不及。
突然发现，这场仗，伊始之日，便已宣告我的败局，如同残酷的竞技场，我被自己好友的父母扑倒在地，撕咬得遍体鳞伤。可尽管如此，我却拼尽一切维护着身后那份尊严，不愿被人糟蹋，我希望自己的倔强能换来对手的敬畏，也希望倒地后血淋淋的样子可以唤醒他们的良知，可，那些猛兽并不懂得什么叫怜悯，他们并没有停下攻击，而是直接从我尸体上碾过，直逼那个毫无缚鸡之力的邱小晓。
“小晓，你真的很喜欢现在这份工作？”沉默了良久，我开口问她道。
“当然，这工作让我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通过它，我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小晓肯定地回答道。
看着小晓信心十足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暴露真相，不愿讲述那个手持利刃的幕后黑手，不愿揭开他虚伪的面纱，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好不容易树起的信心，又岂能轻易画上句号？
我并没有给小晓任何答复，因为我实在不愿向那狡诈虚伪的人妥协让步。
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对我个人而言，我并不畏惧强权，大不了让我回老家放牛耕田，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可小晓的状况却与我完全不同，她要养活自己，要养活蚯蚓，我却不敢保证，一百他爸会否不折手段，做出更加卑劣出格的事情。
这一步棋，他们走得气势汹涌，咄咄逼人，如一头猛兽，咬住了我的软肋，如果我再继续执意抗衡，那受到伤害的人将不光只有我一个。他们非常清楚，唯有以此方式，才能彻底令我屈服，这果真是惊艳无比的致胜手段。
慢慢的，如同身负十面埋伏的压力，我的思想开始发生转变，客观来说，正如一百他爸所言，我能给小晓什么？让她等待我的努力？我会给她所想要的一切？有那么一瞬间，我发现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太过可笑。现实总会展露出残酷的一面，某些东西并非努力就会有所成就，一百他爸仅凭一根手指足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毫无翻身之力。
我非常担心，担心到头来，因我对爱的欲望和贪婪，会连累到更多人，那种背上枷锁和负担的爱，对于势单力薄的我，真的有些力不从心，何况欧阳家财大气粗，只手遮天，而欧阳一百重情重义，种种前置因素在脑海中酝酿，将我步步逼退，我甚至开始找不出不妥协的理由。
但，为什么我想着想着，泪却如泉涌，一滴滴坠入星球；为什么我想着想着，心却如刀割，一阵阵刺痛心窝。
整整一夜煎熬，我疲惫至极，眼眶乌黑，胡渣子顷刻间爬满下巴，忧愁取代了所有面部表情。
摇晃于城市的公交车内，我的心充满了纠结与矛盾，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选择，我开始变得优柔寡断，左右为难，不敢轻易作出任何抉择，我妄图像往常一般继续闪躲，可此次，似乎已再无供我逃避跻身的缝隙，我惊慌失措，左顾右盼，最终发现，前方似乎已无路可寻，唯一的出路只能是选择转身，与那场大爆炸所带来的冲击正面交锋。
二十多年来，我从没谈过一场恋爱，即便暗恋过某个女生，那也只是像贼一般偷偷摸摸地将那份感情埋藏在心底，更谈不上至死不渝。我与邱小晓并未确立恋爱关系，如果不是医院里那场无厘头的邂逅，茫茫苍穹，我们也只能形同陌人，擦肩而过。
但尘事往往就是这般离奇，那一天，无助的她偏偏遇上了爱管闲事的我，是缘分？还是孽债？倘若这是上天的旨意，那我应该微笑着闭上双眼，用手指在额头和胸膛之间滑出一个漂亮的十字，以感谢上帝的恩赐，并虔诚地念上一句——阿门！
但，事实却截然不同，我曾以为这是一条宽敞、伴着花香的幽径，可以踏踏实实地走下去，却没想到这条希望之路愈走愈窄，越来越泥泞，到如今，前方只剩下一断深不见底的悬崖。
我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东西，包括感情在内，何况我与小晓还并未名正言顺地开始，那浅尝辄止的爱，对我来说太不公平。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么结束，不甘心亲手为这份夭折的爱献上一朵白色的祭花，我不愿见她穿上别人的婚纱，不愿她每天醒来后躺在别人的床上，更不愿她挺着肚子唠叨不属于我的家常。
可，即便如此，即便我有一万个不情愿，即便我把这份感情描绘得再炙热、再轰轰烈烈，那又能为我的爱付出点什么呢？
此时此刻，我急需一个知己，一个能倾听我心声的知己，我要尽情宣泄内心的污浊，我要他帮我分担这几乎令我窒息的秘密，我要他触摸并抚慰我正淌着鲜血的伤口，对，我需要这么一个人！
欧阳一百，他是整场戏的当事人，所以聆听者的身份一定不可以是他；墩子，大老粗一个，跟他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而细数自己的朋友圈，最终也只能锁定一个人——程之初。
我本不愿让程之初卷入这场风波之中，可无奈，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种比死还难受的感觉步步紧逼，单凭我这颗弱小的心脏，的确是难以承受，所以，最终，我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约她找了一家咖啡馆闲谈。
她来时，我已在那呆坐了许久。
“怎么样？有公司联系你吗？”程之初坐到我对面，将包放到一旁。
我摇摇头。
“没事，不着急，老娘就不信，会有公司不爱惜人才，要实在不行，咱就不上班了！”
“呵，不上班？你养我啊？”我白了她一眼。
“好啊！老娘养你啊！”
缅怀着《喜剧之王》的经典桥段，我俩相对而笑。
“你说，你得罪那人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采取这种卑鄙下流的手段，把你逼到这地步！”
我抬头望着她，轻声说道：“你——想知道那个幕后的人究竟是谁吗？”
“当然想知道，老娘恨不得立马飞奔过去，站在他面前，狠狠扇他几个大嘴巴子，哎，可我想了很多办法，却始终查不到这个人的线索，就好像有一座城墙，将他彻底保护起来一样，我根本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知道这个人是谁。”我本就打算将一切告诉程之初，所以也并不想多绕弯子。
“啊？你——你居然一直都知道？噢，我明白了，你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否则也不会自己忍着。没事，如果你不方便说，老娘也就当它是一个死了的秘密。”
听到这番话，我欣然一笑，一方面是因为我确定自己找对了人，程之初一定能帮我保守住秘密，另一方面，她对我无理由地理解，让我倍感欣慰。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说！看看老娘能不能做到。”
“第一，一定要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无论任何人，包括一百、墩子，特别是邱小晓，你都要守口如瓶。”
“当然了，老娘可不是乱嚼舌根的人！”
“第二，无论那个人是谁，无论这件事有多么奇葩，你都不许找他麻烦。”
“为什么呀？这种垃圾，就得拉出去千刀万剐，老娘恨不得一个劈腿砸死他！”
“能不能答应？”
“好好好，我保证，不动他就是了！”
我安静了好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鼓起勇气，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这一切，一切的幕后操纵者，就是欧阳一百的爸爸。”
“你——你说什么？老娘没听——听错吧？你说是谁？一百他爸？哈哈，小样儿，都这时候了，你还跟我开什么玩笑。”听到这个答案之后，程之初如同遭遇了晴天霹雳一般，面色惨白，惊讶到了极点。
“你没听错，就是欧阳一百的亲生父亲。”我长吁了一口气，讲出了这个压抑已久的秘密，如释重负，总算舒服多了。
“可，可为什么呀？”程之初怀疑地望着我问道。
“这事吧，说来话长。”我缓慢搅动着咖啡，然后大喝了一口，苦得舌头直打哆嗦。
“没事，你慢慢讲。其实吧，这段时间以来，我都知道你心里藏着很多秘密，只不过你不愿意说，老娘也不敢多问，既然今天都到这地步了，来吧，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尽管往老娘身上吐！”
我沉默片刻，缓缓说道：“这件事，还得从一个人说起。”
“谁？”
“邱小晓。”
“小晓，她怎么了？难道她跟这件事也有什么关联？”
“对，一切都因她而起。”
程之初傻愣愣地望着我，一副迷茫的样子。
“在说这件事之前，我还得告诉你另外一个秘密。”
“哦？”
“其实，其实邱小晓，她并不是我表妹。”
本以为这句话会令程之初再次瞠目，可没想到，她却只是捋了捋鬓发，然后淡然地笑了笑。
“你不惊讶？”我诧异地望着她问道。
“有什么好惊讶的，其实，这个秘密，老娘早就知道了。”程之初尴尬地回答道。
“什——什么？你早就知道？谁——谁告诉你的？”这结果反倒让我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没人告诉我，自己发现的呀，第一次去你家，第一次见到邱小晓时，我就已经明白，你和她之间的眼神，并非普通的兄妹关系。”
又是一个通过眼神推断出真相的人，难道，我和小晓之间的确太过亲昵？
“那，你为什么没有——？”我轻声问道。
“你是说没有拆穿？”
“嗯”
程之初抿了一小口咖啡，笑着道：“没那个必要，既然你们刻意隐瞒，那说明必定有难言之隐，我这个局外人，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为自己拙劣的演技感到难堪。
看来，很多事情已瞒不住她，我也就不再隐瞒，准备将这所有的一切讲给她听，包括我是怎么认识邱小晓的，我们之间目前是何种关系，现在又面临了什么样的境地，这一切的一切，毫无保留地讲给她听。
大约一个多小时，我用语言编织成画面呈现在她眼前，程之初没有打断我的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诚然，她的确是一个合适的倾听者。
听完之后，程之初惊叹道：“原来——表面上安宁如镜，实则波涛汹涌啊，这之间竟还有那么多秘密，真是难以置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一百他爸，怎么会是这种人！也太——太阴险了吧。”
“为了儿子的幸福，选择不折手段，某种程度来说，我倒是可以理解的。”
“那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程之初歪着头说道。
“你问。”
“你——介意邱小晓曾经为别的男人堕过胎吗？”
我摇摇头，笑着回答道：“你觉得呢！”
“噢，那我就明白了。”
“其实今天约你来，也是想听听你的意见，我到底该怎么做？如果继续和她在一起，那她必定会受到牵连；但如果选择离开，我又不忍心亲手撕碎这份感情。”我无可奈何地说道。
程之初沉默了片刻，严肃着说道：“这件事情吧，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挺复杂，当然，我也不能给你一个明确的建议，毕竟每个人对生活的追求有所不同，我所认为的，并不就是你所愿意看到的，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我是邱小晓，就算是死，老娘也要跟你一起陪葬！”
“可——”
“可什么可，茫茫人海，遇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该有多难，这你知道吗？你很幸运，上天给了你这份恩赐，让你们相遇，可他的职责仅仅只是安排你们相遇而已，余下的路，就得靠你们自己去努力了。你应该知足，某些人吧，或许一辈子都碰不到对的人。当然，人生的确会存在很多小插曲，这得看你如何去面对，不经历千锤百炼的爱，那都不配叫爱！”
程之初的话颇有几分道理，上帝不可能眷顾我一辈子，能够遇见邱小晓，这已然是对我最大的恩惠，我不敢再去奢望什么，后面的路我们得自己走下去，即便前方是刀山，是火海，我也要背着小晓趟过去。
“听你这么一说，我释然多了。”我如释重负地笑道。
“任何事，都不要想得太过复杂，自己心里想，那就怎么过，简单点，即便是天要塌下来，那还有个儿高的先顶着，对吧？”她打趣道。
“哈哈，是这个道理。”
那天，我与程之初作了心与心的交流，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女人走进了我的内心，我放下一切防备，没有一点避讳，彻底敞开心扉，让她带着绷带和药膏，替我包扎好伤口。
他这才缓过神，深吸一口气，无可奈何道：“哎！随便你了，顽固不化的糟老头子，老子不跟你多废话了，免得你觉得烦，不过，哥今天把话可撂这了，在这世上，谁要敢欺负你，哥非跟他玩儿命不可！”
“好啦，好啦，先管好你自己再说吧，别老跟墩子一样，整天打打杀杀要死要活的，有那点闲工夫，还不如多去泡几个妞儿。”
“就他那损色，能跟我相提并论？”
“唉，你还别说，最近都没怎么见着他，那家伙都在忙些什么？”
“谁知道啊，指不定又和刘倩去哪座深山里玩双人修仙去了，前不久，他还问我借钱来着。”
“他问你借钱？干嘛？出什么事了？”我紧张地问道。
“还能有啥，把那小娘子肚子搞大了呗。”
“哟，他倒是挺有出息，干了一回男人该干的事，那——他怎么打算的？奉子成婚？”
“想得美！老子都还单着呢，就他那歪瓜裂枣，凭啥走在我前面？”
“你呀，就是小人之心！见不得人家儿孙满堂！”
“哈哈，其实吧，我也劝过他，听他的语气，他倒是想结婚得很，可这刘倩坚决不同意啊，说什么现在条件还不成熟，无房无车，给不了孩子的未来。”
“我X，这些话，不应该都是男人的潜台词吗！他们咋搞错了角色关系。那——他们决定把孩子打掉了？”
“不然呢，就墩子那怂货，还敢不听刘倩的命令？”
“哎，作孽，罪过啊，阿弥陀佛，我这大侄子还没出世呢，就已经殒命黄泉了。”
“只不过——”一百突然紧锁眉头，一副疑惑的表情。
“只不过什么？”
“他们打一个娃，居然需要八万块，我可真是没搞懂，哥多年没有杀生了，这物价飞涨得也太快了吧。”
“八万？”我惊讶道。
“对啊，自己只有一万，让我借了七万。从小到大，就再苦再难，这墩子也从没主动开口问我借过钱，这还算是头一回，倒也新鲜。”
“八万块，那么贵，他这是堕了一个葫芦娃吧？”
“我也觉得奇怪啊，或许手术比较复杂吧。不过他要开口，定是真的遇到难处了，所以我也没多问，直接把钱转过去了。”
似乎很长时间没有听到怀孕、堕胎这类词汇了，我也差不多忘记小晓也曾有过类似痛苦的经历，于我而言，这本是一个敏感的话题，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小晓身上的“劣迹”已被逐渐清除，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自始至终，我从未有过半分嫌弃。
半月下来，工作的事情仍旧毫无眉目，没有一家公司敢为我亮绿灯。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没想到这糟糕处境的前方，竟还有更让人愤恨的事情等待着我。
那一晚，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已是晚上十点左右，邱小晓早已到家，可屋内却出奇地安静，平日里推开家门，她都是嘻嘻哈哈观看着电视节目，而今天，她竟面无表情地呆坐在沙发上。
“怎么啦？发什么呆呢？”我问她道。
“没什么。”小晓虽摇着头，但我已明显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这其中必定出了什么问题。
“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的？莫非——”
“莫非什么？”小晓以为我看穿了她的心思，惊讶地望着我。
“莫非你大姨妈来了，让你心烦意乱，六神无主？”这话虽不中听，却是调节气氛的良方秘药，使得小晓‘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哟，就你这个小屁孩儿，还懂大姨妈啊？”小晓笑着问道。
“废话，哥可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高级知识分子，俗称中老年妇女之友，就你们发生的那点流血事件，我还能不清楚。”
“瞧你那样儿，你就吹吧。”
“诶，到底遇到什么坏事了，你可别藏着掖着，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我嬉皮笑脸道。
“哎，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工作上的问题。”小晓叹气道。
“怎么了？被领导批评教育了？”
“如果我有明确的错误，被领导指责，那也不觉得冤枉，算是活该吧，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明明我最近非常努力啊，可那些领导总是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而且——”
“而且什么？”我紧张地问道。
“有小道消息说，我可能会被调往甘孜。”
“甘孜？”
听到这个地名，我突然感知到事情的严重性，甘孜州处于四川西部，为藏族居民聚居地，经济条件较差，交通不发达，高原河谷气候，寒冷干燥。对于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女孩而言，无异于发配边疆。
小晓点点头。
“你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可靠吗？”我问她道。
“我们领导的秘书，跟我关系特别好，是他告诉我的，说组织上有这个考虑。”
“凭什么啊！无缘无故就把你调去边疆，单位里就没其它人选了吗？”
“我也不知道，如果真要被调去那边，那我——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晓满脸忧愁道。
“你先不要着急，现在事情还没个定论，估计也只是谣言。”
“是谣言倒好，我就怕真的被调去了那边。对了，要不，我们再找找一百他爸？看看他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小晓不提他还罢，这一提倒警醒了我，让我毛骨悚然，整理逻辑关系后，瞬间明白了整个事情的真相，这小妮子刚参加工作，勤勤恳恳，必定能得到领导的重视，至少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遭受排挤，而大家对她态度的转变，全然是因为那只幕后黑手，他说过不会给我简单平静的生活，而小晓，正是我简单生活中的一部分。
这招棋，下得果真阴险狡诈，直刺我心窝，令我措手不及。
突然发现，这场仗，伊始之日，便已宣告我的败局，如同残酷的竞技场，我被自己好友的父母扑倒在地，撕咬得遍体鳞伤。可尽管如此，我却拼尽一切维护着身后那份尊严，不愿被人糟蹋，我希望自己的倔强能换来对手的敬畏，也希望倒地后血淋淋的样子可以唤醒他们的良知，可，那些猛兽并不懂得什么叫怜悯，他们并没有停下攻击，而是直接从我尸体上碾过，直逼那个毫无缚鸡之力的邱小晓。
“小晓，你真的很喜欢现在这份工作？”沉默了良久，我开口问她道。
“当然，这工作让我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通过它，我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小晓肯定地回答道。
看着小晓信心十足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暴露真相，不愿讲述那个手持利刃的幕后黑手，不愿揭开他虚伪的面纱，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好不容易树起的信心，又岂能轻易画上句号？
我并没有给小晓任何答复，因为我实在不愿向那狡诈虚伪的人妥协让步。
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对我个人而言，我并不畏惧强权，大不了让我回老家放牛耕田，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可小晓的状况却与我完全不同，她要养活自己，要养活蚯蚓，我却不敢保证，一百他爸会否不折手段，做出更加卑劣出格的事情。
这一步棋，他们走得气势汹涌，咄咄逼人，如一头猛兽，咬住了我的软肋，如果我再继续执意抗衡，那受到伤害的人将不光只有我一个。他们非常清楚，唯有以此方式，才能彻底令我屈服，这果真是惊艳无比的致胜手段。
慢慢的，如同身负十面埋伏的压力，我的思想开始发生转变，客观来说，正如一百他爸所言，我能给小晓什么？让她等待我的努力？我会给她所想要的一切？有那么一瞬间，我发现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太过可笑。现实总会展露出残酷的一面，某些东西并非努力就会有所成就，一百他爸仅凭一根手指足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毫无翻身之力。
我非常担心，担心到头来，因我对爱的欲望和贪婪，会连累到更多人，那种背上枷锁和负担的爱，对于势单力薄的我，真的有些力不从心，何况欧阳家财大气粗，只手遮天，而欧阳一百重情重义，种种前置因素在脑海中酝酿，将我步步逼退，我甚至开始找不出不妥协的理由。
但，为什么我想着想着，泪却如泉涌，一滴滴坠入星球；为什么我想着想着，心却如刀割，一阵阵刺痛心窝。
整整一夜煎熬，我疲惫至极，眼眶乌黑，胡渣子顷刻间爬满下巴，忧愁取代了所有面部表情。
摇晃于城市的公交车内，我的心充满了纠结与矛盾，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选择，我开始变得优柔寡断，左右为难，不敢轻易作出任何抉择，我妄图像往常一般继续闪躲，可此次，似乎已再无供我逃避跻身的缝隙，我惊慌失措，左顾右盼，最终发现，前方似乎已无路可寻，唯一的出路只能是选择转身，与那场大爆炸所带来的冲击正面交锋。
二十多年来，我从没谈过一场恋爱，即便暗恋过某个女生，那也只是像贼一般偷偷摸摸地将那份感情埋藏在心底，更谈不上至死不渝。我与邱小晓并未确立恋爱关系，如果不是医院里那场无厘头的邂逅，茫茫苍穹，我们也只能形同陌人，擦肩而过。
但尘事往往就是这般离奇，那一天，无助的她偏偏遇上了爱管闲事的我，是缘分？还是孽债？倘若这是上天的旨意，那我应该微笑着闭上双眼，用手指在额头和胸膛之间滑出一个漂亮的十字，以感谢上帝的恩赐，并虔诚地念上一句——阿门！
但，事实却截然不同，我曾以为这是一条宽敞、伴着花香的幽径，可以踏踏实实地走下去，却没想到这条希望之路愈走愈窄，越来越泥泞，到如今，前方只剩下一断深不见底的悬崖。
我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东西，包括感情在内，何况我与小晓还并未名正言顺地开始，那浅尝辄止的爱，对我来说太不公平。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么结束，不甘心亲手为这份夭折的爱献上一朵白色的祭花，我不愿见她穿上别人的婚纱，不愿她每天醒来后躺在别人的床上，更不愿她挺着肚子唠叨不属于我的家常。
可，即便如此，即便我有一万个不情愿，即便我把这份感情描绘得再炙热、再轰轰烈烈，那又能为我的爱付出点什么呢？
此时此刻，我急需一个知己，一个能倾听我心声的知己，我要尽情宣泄内心的污浊，我要他帮我分担这几乎令我窒息的秘密，我要他触摸并抚慰我正淌着鲜血的伤口，对，我需要这么一个人！
欧阳一百，他是整场戏的当事人，所以聆听者的身份一定不可以是他；墩子，大老粗一个，跟他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而细数自己的朋友圈，最终也只能锁定一个人——程之初。
我本不愿让程之初卷入这场风波之中，可无奈，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种比死还难受的感觉步步紧逼，单凭我这颗弱小的心脏，的确是难以承受，所以，最终，我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约她找了一家咖啡馆闲谈。
她来时，我已在那呆坐了许久。
“怎么样？有公司联系你吗？”程之初坐到我对面，将包放到一旁。
我摇摇头。
“没事，不着急，老娘就不信，会有公司不爱惜人才，要实在不行，咱就不上班了！”
“呵，不上班？你养我啊？”我白了她一眼。
“好啊！老娘养你啊！”
缅怀着《喜剧之王》的经典桥段，我俩相对而笑。
“你说，你得罪那人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采取这种卑鄙下流的手段，把你逼到这地步！”
我抬头望着她，轻声说道：“你——想知道那个幕后的人究竟是谁吗？”
“当然想知道，老娘恨不得立马飞奔过去，站在他面前，狠狠扇他几个大嘴巴子，哎，可我想了很多办法，却始终查不到这个人的线索，就好像有一座城墙，将他彻底保护起来一样，我根本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知道这个人是谁。”我本就打算将一切告诉程之初，所以也并不想多绕弯子。
“啊？你——你居然一直都知道？噢，我明白了，你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否则也不会自己忍着。没事，如果你不方便说，老娘也就当它是一个死了的秘密。”
听到这番话，我欣然一笑，一方面是因为我确定自己找对了人，程之初一定能帮我保守住秘密，另一方面，她对我无理由地理解，让我倍感欣慰。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说！看看老娘能不能做到。”
“第一，一定要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无论任何人，包括一百、墩子，特别是邱小晓，你都要守口如瓶。”
“当然了，老娘可不是乱嚼舌根的人！”
“第二，无论那个人是谁，无论这件事有多么奇葩，你都不许找他麻烦。”
“为什么呀？这种垃圾，就得拉出去千刀万剐，老娘恨不得一个劈腿砸死他！”
“能不能答应？”
“好好好，我保证，不动他就是了！”
我安静了好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鼓起勇气，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这一切，一切的幕后操纵者，就是欧阳一百的爸爸。”
“你——你说什么？老娘没听——听错吧？你说是谁？一百他爸？哈哈，小样儿，都这时候了，你还跟我开什么玩笑。”听到这个答案之后，程之初如同遭遇了晴天霹雳一般，面色惨白，惊讶到了极点。
“你没听错，就是欧阳一百的亲生父亲。”我长吁了一口气，讲出了这个压抑已久的秘密，如释重负，总算舒服多了。
“可，可为什么呀？”程之初怀疑地望着我问道。
“这事吧，说来话长。”我缓慢搅动着咖啡，然后大喝了一口，苦得舌头直打哆嗦。
“没事，你慢慢讲。其实吧，这段时间以来，我都知道你心里藏着很多秘密，只不过你不愿意说，老娘也不敢多问，既然今天都到这地步了，来吧，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尽管往老娘身上吐！”
我沉默片刻，缓缓说道：“这件事，还得从一个人说起。”
“谁？”
“邱小晓。”
“小晓，她怎么了？难道她跟这件事也有什么关联？”
“对，一切都因她而起。”
程之初傻愣愣地望着我，一副迷茫的样子。
“在说这件事之前，我还得告诉你另外一个秘密。”
“哦？”
“其实，其实邱小晓，她并不是我表妹。”
本以为这句话会令程之初再次瞠目，可没想到，她却只是捋了捋鬓发，然后淡然地笑了笑。
“你不惊讶？”我诧异地望着她问道。
“有什么好惊讶的，其实，这个秘密，老娘早就知道了。”程之初尴尬地回答道。
“什——什么？你早就知道？谁——谁告诉你的？”这结果反倒让我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没人告诉我，自己发现的呀，第一次去你家，第一次见到邱小晓时，我就已经明白，你和她之间的眼神，并非普通的兄妹关系。”
又是一个通过眼神推断出真相的人，难道，我和小晓之间的确太过亲昵？
“那，你为什么没有——？”我轻声问道。
“你是说没有拆穿？”
“嗯”
程之初抿了一小口咖啡，笑着道：“没那个必要，既然你们刻意隐瞒，那说明必定有难言之隐，我这个局外人，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为自己拙劣的演技感到难堪。
看来，很多事情已瞒不住她，我也就不再隐瞒，准备将这所有的一切讲给她听，包括我是怎么认识邱小晓的，我们之间目前是何种关系，现在又面临了什么样的境地，这一切的一切，毫无保留地讲给她听。
大约一个多小时，我用语言编织成画面呈现在她眼前，程之初没有打断我的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诚然，她的确是一个合适的倾听者。
听完之后，程之初惊叹道：“原来——表面上安宁如镜，实则波涛汹涌啊，这之间竟还有那么多秘密，真是难以置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一百他爸，怎么会是这种人！也太——太阴险了吧。”
“为了儿子的幸福，选择不折手段，某种程度来说，我倒是可以理解的。”
“那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程之初歪着头说道。
“你问。”
“你——介意邱小晓曾经为别的男人堕过胎吗？”
我摇摇头，笑着回答道：“你觉得呢！”
“噢，那我就明白了。”
“其实今天约你来，也是想听听你的意见，我到底该怎么做？如果继续和她在一起，那她必定会受到牵连；但如果选择离开，我又不忍心亲手撕碎这份感情。”我无可奈何地说道。
程之初沉默了片刻，严肃着说道：“这件事情吧，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挺复杂，当然，我也不能给你一个明确的建议，毕竟每个人对生活的追求有所不同，我所认为的，并不就是你所愿意看到的，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我是邱小晓，就算是死，老娘也要跟你一起陪葬！”
“可——”
“可什么可，茫茫人海，遇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该有多难，这你知道吗？你很幸运，上天给了你这份恩赐，让你们相遇，可他的职责仅仅只是安排你们相遇而已，余下的路，就得靠你们自己去努力了。你应该知足，某些人吧，或许一辈子都碰不到对的人。当然，人生的确会存在很多小插曲，这得看你如何去面对，不经历千锤百炼的爱，那都不配叫爱！”
程之初的话颇有几分道理，上帝不可能眷顾我一辈子，能够遇见邱小晓，这已然是对我最大的恩惠，我不敢再去奢望什么，后面的路我们得自己走下去，即便前方是刀山，是火海，我也要背着小晓趟过去。
“听你这么一说，我释然多了。”我如释重负地笑道。
“任何事，都不要想得太过复杂，自己心里想，那就怎么过，简单点，即便是天要塌下来，那还有个儿高的先顶着，对吧？”她打趣道。
“哈哈，是这个道理。”
那天，我与程之初作了心与心的交流，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女人走进了我的内心，我放下一切防备，没有一点避讳，彻底敞开心扉，让她带着绷带和药膏，替我包扎好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