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件深蓝色外套和牛仔裤，背着黑色双肩包，手里撑着他那把黑伞，身姿一如既往的挺拔。
只那一瞬，赵冬藏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再要定神细看，下一秒，聂清唯却动了步子。
那堵白墙下再往北有一条蜿蜒向后的小路，聂清唯拐进小路，三两下便没了身影。
赵冬藏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心里第一个念头是，那人真是聂清唯。
第二个念头是，他来这儿做什么？
此时此刻，行动却比大脑快，她尚未思索出自己该做什么，脚步已经下意识跟了上去。
聂清唯沿着小路往后走，大约过了五六百米的样子，面前出现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山上雨幕中隐隐可见几户民居，却比来的路上人烟稀少了许多。
山势较高，上去费了一番时间。到半山腰时，天色渐黑，路边隐约可见一株大垂杨柳，再往外就是雾气缭绕的山崖。
那株柳树攀在山壁上，杂乱的树根一部分露在外面，树的上半身姿态却依旧挺拔。
他站在原处，静静看了会儿，突然，手机传来一声震动。
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宿舍群里有几条未读信息。
一条是刚才发的，陈越明在群里说：【赵冬藏怎么不见了，徐俊你看到她没？@徐俊】
徐俊立刻回复了：【赵冬藏不见了？我不知道啊。】
陈越明：【你没看到她？】
徐俊说：【我一直在上铺床上躺着呢。】
陈越明：【没看到你人，还以为你出去了。】
聂清唯捏着手机，动作凝住。
来自陈越明的另一条消息是上午发的：【我靠，竟然碰到赵冬藏了，跟咱们一辆车，也去江城。】
显示陈越明拍了拍“徐俊”的钱包发现空空如也。
徐俊在下面回：【她坐哪儿？】
陈越明：【就坐我旁边。】
徐俊：【她看见你了？】
陈越明：【好像没有。】
群里的未读消息就这么多，聂清唯今天一直在火车上，没来得及看群消息。
他知道陈越明组了清明节来江城市蒋源镇的团，徐俊是第一个报名的。陈越明问过他和另一个室友要不要一起去，聂清唯独来独往惯了，只说清明节有别的安排。
他是从湘城市坐了五个小时火车来的。
看完群里的消息，聂清唯顾不得其他，立刻拨通了陈越明的电话。
青年旅社里，陈越明正着急，天色晚了，又下着雨，想着人再不回来，他就要带着人出去找了。
但看到手机提示是聂清唯打来电话时，他还是有些诧异。
打的不是微信语音通话，而是正常的手机电话。
大学室友快四年，聂清唯只在极少数情况给他打过微信语音，像手机电话这种，还是头一回。
陈越明自认聂清唯是有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连忙接起。
不等他说话，那头却先开了口。
“怎么回事？”
语气是一反常态的急切。
陈越明还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聂清唯说：“我说赵冬藏，你说她不见了？”
陈越明没想到他这么着急打来电话，却是要问赵冬藏，心里有些纳罕，但还是照实说了：“对，刚刚想着大家一起出来玩，吃个饭热闹热闹，但是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赵冬藏一个人。问了她同住的室友，说她之前说要去山下一趟，现在还没回来。我看天色晚了，雨又大了，这边人生地不熟的，担心她出什么事，就在群里问问徐俊有没有看到他。”
“你们住在哪儿？”
陈越明说：“镇上的青年旅社，就在蒋源镇南边的山上。”
“她是什么时候下山的？”
“她室友说两个小时之前。”
“给她打电话了吗？”
“打了，一直没人接。”
聂清唯凭着自己的记忆，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蒋源镇的地形。
蒋源镇南北两侧临山，中间是一道极宽的峡谷，峡谷中间有一道河，河水不算浅。
南边的山势较缓，是以镇上的居民，一半住在峡谷中间临水而建的房子内，另一半则住在南侧山上。
而北边的山，因为地形陡峭，居住环境不好，所以住户很少，也并未进行旅游商业开发。
陈越明说的青年旅社，是在南边山上，那么赵冬藏下山，就只有可能是顺着下山的路一直过了河，到了镇上，要是再往上，那就到自己所在的北侧山了。
聂清唯说：“这样，你带着几个男生下山，往镇上的方向走，我从北边的山上下来往回走，路上跟你们汇合，应该能找到她。”
聂清唯迅速做好了周全的找人计划，以至于挂了电话后，陈越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怎么聂清唯也在蒋源镇？
夜色已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势更大了，噼里啪啦打在伞上一阵响。
聂清唯走在下山的路上，一边是垂直往上的山崖，一边是绝壁，夜色昏暗，只偶尔路旁亮起几盏孤灯，勉强能有一点光亮，但经满天飞雨这么一挡，却又不足以照亮前行的路。
聂清唯捏着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这才勉强能继续走，他打着伞，却已经阻拦不住飘进来的雨水，他的衣服湿了、裤子湿了，甚至手机上也全是水。
风一吹，山上树枝乱晃，沙沙作响，在雨夜中颇有些渗人。
聂清唯并不怕鬼，也不怕黑，他步伐已经够快，脚踩在地面上，溅起的雨水打湿了鞋面和裤脚，他却仍觉得慢。
又走了十五分钟，快到山下时，手机响了，是陈越明打来的。
聂清唯拉开外套拉链，把手机屏幕上的水往白色T恤上一抹，几乎是立刻就接听了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聂清唯说了个“喂”字，陈越明却从中听出了十二分的急不可耐。
陈越明站在南边山脚下的河边，望着河对岸的方向，说：“水太大，我们过不了桥，到不了镇子那边。”
聂清唯问：“南边山上没看到她？”
“没有。”
聂清唯只回一个“好”字，迅速挂了电话。
继续往山下走，到了接近山脚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是他下山的这条大路，另外一条路更窄、更黑。
聂清唯站在岔路口往里面望了一眼，一条漆黑的、几乎看不到头的小路，道路两侧树影憧憧，鬼魅一般。
脑海中是那天在紫竹书店，赵冬藏的那句“我怕黑”。
聂清唯回头看一眼山下，还隐隐有些灯光亮起，他几乎是立刻做了决定，向这条岔路口的漆黑小路走了过去。
走了十分钟，没看到人。
继续往前，聂清唯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又走了一会儿，前方突然传来踏在雨水上的脚步声，似乎有一道人影出现。
聂清唯心脏一提，停住脚步，伸出手机光线对着前方照了照，那道身影随之停住前行动作。
聂清唯试探性地叫了一句：“赵冬藏？”
雨夜中，他的音色不如以往清晰，但声音稳稳地送出去了。
随即一道弱弱的、带着颤音的女声传来：“你认识我？你是人是鬼？”
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聂清唯只觉得心底紧绷的那根弦瞬间松开，五脏六腑归位。
他仍心有余悸，却仍好脾气地回应她这无厘头的问题：“别怕，我是人。”
女声仍不确定似的，又好像突然认出了他的声音，问道：“聂学长？”
这一次，没等聂清唯回答，一道身影踢踏着雨飞奔而来，奔到他近处时看清了他的脸，她一把扔了伞，冲进了聂清唯的那把黑伞范围内。
一下子，聂清唯只觉得自己被扑了个满怀，刚刚放松了的身体陡然僵住。
赵冬藏埋在聂清唯肩头，连说了好几声“吓死我了”。
虽然魂快没了，但意识还在，她憋住了好几句宣泄情绪的脏话语气词，只在手上用力。
缓了好一会后，赵冬藏才反应过来，她正在用力紧紧搂着的，是聂清唯的腰。
抱着的人身体僵直，一动不动，片刻后，聂清唯撑着伞的那只手往赵冬藏的方向挪了挪，为她遮住身后雨水。
意识到自己惊吓后一时失态的赵冬藏立刻撒开了手。
她有些尴尬道：“不好意思啊学长，我吓坏了，你突然出现，我还以为是孤魂野鬼。”
聂清唯轻声说：“没关系。”
赵冬藏摸了摸鼻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沉默了一会儿，聂清唯问：“这么晚了，怎么跑来山上？”
赵冬藏一愣，那句“看到你了所以就跟上来了”的话到了嘴边，心念一转，只答：“想上来随便转转，结果迷路了。然后手机还没电了，雨又大，天又黑，简直要吓死了。不过——”
她话锋一转，继而真心实意地给了他一个笑容：“幸好碰到你了。”
开着手电筒的缘故，她的眸子也映出了细闪的光，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也带了笑意，不加任何防备的那种。
聂清唯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开始的惶恐、不安，后来的希冀、不确定，今晚的意外与焦急，都源自一件事。
生物学上，人们叫它多巴胺、内啡肽、肾上腺素。
一部经典电影中，人们谓之心动。
只那一瞬，赵冬藏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再要定神细看，下一秒，聂清唯却动了步子。
那堵白墙下再往北有一条蜿蜒向后的小路，聂清唯拐进小路，三两下便没了身影。
赵冬藏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心里第一个念头是，那人真是聂清唯。
第二个念头是，他来这儿做什么？
此时此刻，行动却比大脑快，她尚未思索出自己该做什么，脚步已经下意识跟了上去。
聂清唯沿着小路往后走，大约过了五六百米的样子，面前出现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山上雨幕中隐隐可见几户民居，却比来的路上人烟稀少了许多。
山势较高，上去费了一番时间。到半山腰时，天色渐黑，路边隐约可见一株大垂杨柳，再往外就是雾气缭绕的山崖。
那株柳树攀在山壁上，杂乱的树根一部分露在外面，树的上半身姿态却依旧挺拔。
他站在原处，静静看了会儿，突然，手机传来一声震动。
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宿舍群里有几条未读信息。
一条是刚才发的，陈越明在群里说：【赵冬藏怎么不见了，徐俊你看到她没？@徐俊】
徐俊立刻回复了：【赵冬藏不见了？我不知道啊。】
陈越明：【你没看到她？】
徐俊说：【我一直在上铺床上躺着呢。】
陈越明：【没看到你人，还以为你出去了。】
聂清唯捏着手机，动作凝住。
来自陈越明的另一条消息是上午发的：【我靠，竟然碰到赵冬藏了，跟咱们一辆车，也去江城。】
显示陈越明拍了拍“徐俊”的钱包发现空空如也。
徐俊在下面回：【她坐哪儿？】
陈越明：【就坐我旁边。】
徐俊：【她看见你了？】
陈越明：【好像没有。】
群里的未读消息就这么多，聂清唯今天一直在火车上，没来得及看群消息。
他知道陈越明组了清明节来江城市蒋源镇的团，徐俊是第一个报名的。陈越明问过他和另一个室友要不要一起去，聂清唯独来独往惯了，只说清明节有别的安排。
他是从湘城市坐了五个小时火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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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清唯说：“我说赵冬藏，你说她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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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住在哪儿？”
陈越明说：“镇上的青年旅社，就在蒋源镇南边的山上。”
“她是什么时候下山的？”
“她室友说两个小时之前。”
“给她打电话了吗？”
“打了，一直没人接。”
聂清唯凭着自己的记忆，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蒋源镇的地形。
蒋源镇南北两侧临山，中间是一道极宽的峡谷，峡谷中间有一道河，河水不算浅。
南边的山势较缓，是以镇上的居民，一半住在峡谷中间临水而建的房子内，另一半则住在南侧山上。
而北边的山，因为地形陡峭，居住环境不好，所以住户很少，也并未进行旅游商业开发。
陈越明说的青年旅社，是在南边山上，那么赵冬藏下山，就只有可能是顺着下山的路一直过了河，到了镇上，要是再往上，那就到自己所在的北侧山了。
聂清唯说：“这样，你带着几个男生下山，往镇上的方向走，我从北边的山上下来往回走，路上跟你们汇合，应该能找到她。”
聂清唯迅速做好了周全的找人计划，以至于挂了电话后，陈越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怎么聂清唯也在蒋源镇？
夜色已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势更大了，噼里啪啦打在伞上一阵响。
聂清唯走在下山的路上，一边是垂直往上的山崖，一边是绝壁，夜色昏暗，只偶尔路旁亮起几盏孤灯，勉强能有一点光亮，但经满天飞雨这么一挡，却又不足以照亮前行的路。
聂清唯捏着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这才勉强能继续走，他打着伞，却已经阻拦不住飘进来的雨水，他的衣服湿了、裤子湿了，甚至手机上也全是水。
风一吹，山上树枝乱晃，沙沙作响，在雨夜中颇有些渗人。
聂清唯并不怕鬼，也不怕黑，他步伐已经够快，脚踩在地面上，溅起的雨水打湿了鞋面和裤脚，他却仍觉得慢。
又走了十五分钟，快到山下时，手机响了，是陈越明打来的。
聂清唯拉开外套拉链，把手机屏幕上的水往白色T恤上一抹，几乎是立刻就接听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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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越明站在南边山脚下的河边，望着河对岸的方向，说：“水太大，我们过不了桥，到不了镇子那边。”
聂清唯问：“南边山上没看到她？”
“没有。”
聂清唯只回一个“好”字，迅速挂了电话。
继续往山下走，到了接近山脚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是他下山的这条大路，另外一条路更窄、更黑。
聂清唯站在岔路口往里面望了一眼，一条漆黑的、几乎看不到头的小路，道路两侧树影憧憧，鬼魅一般。
脑海中是那天在紫竹书店，赵冬藏的那句“我怕黑”。
聂清唯回头看一眼山下，还隐隐有些灯光亮起，他几乎是立刻做了决定，向这条岔路口的漆黑小路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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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一会儿，前方突然传来踏在雨水上的脚步声，似乎有一道人影出现。
聂清唯心脏一提，停住脚步，伸出手机光线对着前方照了照，那道身影随之停住前行动作。
聂清唯试探性地叫了一句：“赵冬藏？”
雨夜中，他的音色不如以往清晰，但声音稳稳地送出去了。
随即一道弱弱的、带着颤音的女声传来：“你认识我？你是人是鬼？”
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聂清唯只觉得心底紧绷的那根弦瞬间松开，五脏六腑归位。
他仍心有余悸，却仍好脾气地回应她这无厘头的问题：“别怕，我是人。”
女声仍不确定似的，又好像突然认出了他的声音，问道：“聂学长？”
这一次，没等聂清唯回答，一道身影踢踏着雨飞奔而来，奔到他近处时看清了他的脸，她一把扔了伞，冲进了聂清唯的那把黑伞范围内。
一下子，聂清唯只觉得自己被扑了个满怀，刚刚放松了的身体陡然僵住。
赵冬藏埋在聂清唯肩头，连说了好几声“吓死我了”。
虽然魂快没了，但意识还在，她憋住了好几句宣泄情绪的脏话语气词，只在手上用力。
缓了好一会后，赵冬藏才反应过来，她正在用力紧紧搂着的，是聂清唯的腰。
抱着的人身体僵直，一动不动，片刻后，聂清唯撑着伞的那只手往赵冬藏的方向挪了挪，为她遮住身后雨水。
意识到自己惊吓后一时失态的赵冬藏立刻撒开了手。
她有些尴尬道：“不好意思啊学长，我吓坏了，你突然出现，我还以为是孤魂野鬼。”
聂清唯轻声说：“没关系。”
赵冬藏摸了摸鼻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沉默了一会儿，聂清唯问：“这么晚了，怎么跑来山上？”
赵冬藏一愣，那句“看到你了所以就跟上来了”的话到了嘴边，心念一转，只答：“想上来随便转转，结果迷路了。然后手机还没电了，雨又大，天又黑，简直要吓死了。不过——”
她话锋一转，继而真心实意地给了他一个笑容：“幸好碰到你了。”
开着手电筒的缘故，她的眸子也映出了细闪的光，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也带了笑意，不加任何防备的那种。
聂清唯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开始的惶恐、不安，后来的希冀、不确定，今晚的意外与焦急，都源自一件事。
生物学上，人们叫它多巴胺、内啡肽、肾上腺素。
一部经典电影中，人们谓之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