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叔不务正业,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大家都知道我爹有个不成器的弟弟,”阮云深小声啜泣着,讲述着他二叔的故事,展昭曲以宁和张大嫂围在桌边,耐心的听他讲述着,原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看似平静的背后都有着理不清的关系,

    这样的纨绔在汴梁城展昭见得多了,都是从小就被家里给宠坏了,长大后无法无天为非作歹仗势欺人,若是犯在展昭手上,他定要教训他一番,

    “我爹曾给他在衙门里面找了个差事做,虽说俸禄不多,但好歹有个营生,不至于浑浑噩噩度日,可是没到两天,他就把同僚打伤了,衙门的人都不想让他再待下去了,就让我爹把他领回去,谁知道我二叔回来以后更加的变本加厉,整天出入青楼,彻夜不归,喝的不省人事,好几次都是青楼的人上门让我爹去青楼把他带回家…”

    “所以就是那个时候在青楼认识的你二婶?”曲以宁开口问道,

    “她不是我二婶…”阮云深辩解着,目光坚定倔强,

    虞梦的身份算是阮家的禁忌,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竟然有个出身青楼的弟媳,实在是令阮家蒙羞,当时他二叔闹着要娶虞梦是和阮家决裂了的,阮将军也为此事大病一场,这几乎成了禹州城的笑柄,而对于虞梦的身份,阮家从来没有承认过,

    “那云深…”展昭话刚脱口而出急忙转了话锋,“那妇人出身青楼?”

    自始至终那妇人都没有说出她的身份,展昭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不知曲以宁是怎么断定她出身青楼的?

    “一看你就没经验,”曲以宁话音刚落下,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用着一种极其怪异的眼神齐刷刷的看着她,

    曲以宁丝毫不在意,神色一如平常,“她手腕上的莲花纹身就是边境青楼的专属,她身上的味道是月合香,一度在青楼特别盛行,汴梁城也刮过月合香的风,我不太喜欢这个味道,太艳俗,”曲以宁娓娓道来,仿佛打开了知识的匣子,给他们认真的科普着,“月合香在京城火的时候几乎每个青楼都用过,唯一没用过的算是水云台了吧,不得不说水云台还是蛮有品味的,”

    “水云台?”张大嫂坐不住了,眼神发光,似乎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水云台在普通人的眼里是高高在上不可及的存在,虽然说只是青楼,里面来往的却是非富即贵或皇亲贵族,若是能结识一二,那也是飞升的资本,

    看起来曲以宁对水云台应该挺熟的,如果能说出一两个大八卦,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那再好不过了,

    水云台奢靡无度,动辄一次消费几十上百两的银子,是公门的人一年的俸禄,足够好多家庭一年的温饱,更有甚者一掷千金,只为了博美人一笑,那是个纸醉金迷花天酒地的去处,所以往来的都是些非富即贵,对于普通人来说,水云台只存在于传闻里,或者流出的八卦绯闻里,

    “水云台的孟南亭的曲儿唱的不错,有机会我带你们去听一听,”

    孟南亭,水云台的头牌,是整个汴梁城家喻户晓的人物,他的曲儿是一绝,那嗓子别说是整个汴梁城了,哪怕是放眼整个大宋,也无人能出其右,

    但他的心气特高,一般人请不动他,曾有某个人不远万里来到水云台想听他唱一曲,被他拒绝了,甚至黄金万两也没有放在眼里,

    他放了话,他的曲儿只唱给有缘人,他看上眼的,哪怕是个乞丐,他也会唱,他看不上的,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一个字不唱,

    他这么嚣张还真拿他没办法,据说水云台的幕后老板是某位皇亲国戚,曾经有人喝多了在水云台大闹了一番,结果最后被打的半年下不了床,

    “孟南亭的拿手小曲儿就是清平调,”展昭在一旁缓缓开口,自己曾经得幸听过,虽说自己不好这口,但也发出了算不枉此生的感叹,

    曲以宁看向展昭,挑了挑眉,促狭的笑意在脸上,“看不出来,展大人对水云台还挺了解,”

    “不及曲姑娘一二,”展昭不甘示弱,

    阮云深在一旁眨着眼睛,有些许的光芒闪烁,“水云台我也能去吗?”

    “不行,你还小,水云台那个地方,不能去,”展昭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斩钉截铁,

    “听曲嘛,陶冶一下情操,提升一下文化素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曲以宁慵慵懒懒,手里把玩着杯子。不甚在意,她一向自在随心自由散漫惯了,不知道只是听个曲有什么大不了的,

    “君子慎其所处者,”展昭正经回答,一字一句,肃容道,

    他唯恐阮云深去了水云台和那些纨绔子弟们沾染不良习气,那里声色犬马,醉生梦死可以到不知今夕何夕,

    虽说曲以宁信的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她觉得自己若守得住本心,外物又何足为惧?可毕竟阮云深还小,尚在辨别是非的阶段,不能有一点差池,就像一棵小树,若是种子埋错了,谁知道会结出什么果?

    她点了点头,目光移向阮云深,“展昭说得对,云深你还小,现在的你应该读书,读书可以明事理,辨是非,读书最重要,”她歪了歪头,接着说道,“等包大人回来我和他说说让他给你请个先生回来教你,”

    “公孙先生不就是现成的吗?”张大嫂在一旁开口说道,在她的心中公孙策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富五车的存在,教一个阮云深绰绰有余,

    “公孙先生日理万机,若是教云深也只能教得一时,不是长久之计,”

    “国公府给他家的独女请了个先生,听说曾教出过不少科举榜首,繶儿马上要过去读书,云深可以一起,”展昭突然想起前些日子,白国公拜访包大人时曾邀请包拯的儿子包繶去国公府读书,说是新请的先生才高八斗满腹经纶,包大人同意了,

    曲以宁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

    “要我看啊,国公府请教书先生简直多此一举,读书又不是女孩子的分内事,”张大嫂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脸的不在乎,

    张大嫂所受的传统影响根深蒂固,一向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她看来女子只要洗手做羹汤在家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就足够了,读书无用,

    “分内和分外都是谁定的?目的又是什么你想过没有?”曲以宁抬头看着张大嫂正色道,眼中流光溢彩,有一种意气在眉目间流转,令人着迷,

    这倒是把张大嫂问住了,潜移默化,她一向认为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自有他的道理,比如女子无才便是德,比如夫为妻纲,女子应以夫为天,至于曲以宁问的这些她从来没有想过,

    “这些的条条框框不过是男人们想要限制住女人们,他们只希望女子一辈子愚昧浑噩,便于控制,以他们为天,读书无用的话他们为何还要读书?读书无用的话他们为何还要挤破了头去参加科考?”

    张大嫂愣住了,端着水杯的手一动不动,曲以宁的一番话刷新了她的认知,这番话在她听来很是新奇,从没有人讲过,也没有人敢讲,

    “花木兰从军,平阳公主镇守苇泽关,武皇登基开创盛世,男子能做到的我们女子也一样能做到,凭什么我们就要顺从他们?低他们一等?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也不是谁的附属品,男女本该平等,”曲以宁的话语掷地有声,

    “难道老祖宗传下来的都是错的?”张大嫂不敢想象,这些太颠覆她的认识了,

    “错的,”曲以宁回答的干脆,“掌握话语权的人定的规矩只是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如果从一开始就不公平,那么如此循环往复只会积重难返药石无医,”

    曲以宁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展昭的眼里,他在一旁始终面带笑意,虽说他是男子,却无一不赞同曲以宁的话,他知晓这个社会上女子的艰辛与不易,也为她们感到不平,这个社会对女子过于严格,要求女子温柔贤淑,温良淑德,逆来顺受,可每个人都不该被定义……

    他知道,曲以宁能说出这番话不足为奇,

    天生反骨,一身桀骜,永远不臣服于封建礼教,这就是曲以宁,

    然而在张大嫂看来这个社会对女子的严苛似乎已经成了天经地义,曲以宁的言论似乎有些“大逆不道”,她惊恐万分,“曲姑娘这些话以后莫要再说了,有违礼法,”

    她循规蹈矩几十年,曲以宁的一番话下来虽说说的自己心潮澎湃,可有的思想在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得了的,

    “礼法守的是自己的那颗心,与外物无关,”展昭终于开了口,温言道,

    展昭说的没错,她曲以宁守的礼法,就是那颗心,

    曲以宁的目光投了过来,眼波如水,明亮闪烁,带着欣慰的笑意,化的一汪春水,温暖和煦,熠熠生辉,

    曲以宁知道,相对于主流正统来说,自己的有些想法总是那么的“离经叛道”,众人不解自己也已经习以为常,正所谓知己难求,对整个封建礼教不满的曲以宁的知己更是难求,可突然有个人能理解自己,她有些意外,

    明事理,晓大义,温润如玉,内敛温柔,那一抹耀眼的红注定成为她心头挥之不去的朱砂……

    “这只猫,非要搞这么多补品,我非得狠狠的讹他一笔!”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门外的声音愤愤的传来,众人抬起头只见白玉堂双手拎着补品,身上还挂着不少,和他四哥蒋平大摇大摆的的进了门,

    曲以宁看见进门的白玉堂一脸茫然,她并不认得他,但是白玉堂认得她,

    看见曲以宁后白玉堂先是一愣,随后喜笑颜开,“呦,醒了?”

    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眉飞色舞,朝着展昭挤眉弄眼,笑的极具内涵,这可是展昭的把柄落在了他的手里,他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刚才抱怨的模样,

    曲以宁皱了皱眉头,她转过头看着展昭,不解加嫌弃,“这人怎么笑的一脸猥琐?”

    话音落下,白玉堂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拍案而起,“我堂堂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白五爷你竟敢说我一脸猥琐?”

    白五爷?白玉堂?曲以宁明了,白玉堂这个名字她倒是听说过,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五鼠闹东京的主人公之一,玉树临风的锦毛鼠,今日一见,当真如传闻中所说眉清目秀,年少焕然……

    “桌子拍坏得赔,这是开封府的公物,”展昭在一旁幽幽开口,

    白玉堂不落下风,他不是那种吃亏的人,只见他促狭的笑道,“行啊,你俩这是恢复好了一致对外了?不是在护城河里扑通扑通的鸭子了?”

    展昭发现了,有的时候白玉堂和曲以宁两个人还是很像的,嘴上的功夫都厉害的很,一点亏不吃,一点人也不饶,

    曲以宁猜的了两三分,是白玉堂救了她和展昭,但众所周知白玉堂不熟水性,如果没猜错的话,他边上的那个应该是他四哥,深谙水性的翻江鼠蒋平,“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这位是翻江鼠蒋平蒋兄,”

    蒋平点了点头,拱手抱拳,笑道,“正是在下,”

    然后曲以宁的目光移向了白玉堂,“你是小老鼠白玉堂……”

    “锦毛鼠锦毛鼠!”白玉堂一本正经的纠正着,这小老鼠和锦毛鼠一比,格局一下就小了很多,

    “展小猫和小老鼠,”曲以宁笑着,并不理会白玉堂的愤怒,还顺手给蒋平倒了杯水,

    白玉堂风中凌乱,他和展昭好歹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侠,怎么到她嘴里变得这么的…萌?

    而且当初自己叫展昭猫儿的时候他可是很抗拒的,这展小猫的这一称呼他就这么接受了?不行!这绝对不行!

    白玉堂使了个眼色给展昭,展昭懂了,白玉堂松了口气,刚扬起嘴角,只见展昭随即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无可奈何,

    白玉堂差点气昏过去,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可怜他的展昭之前明明那么的正直善良,怎么遇到了这号人物!他怒气冲冲的打量着两个人,如果眼神是飞刀的话,两人已经身中数刀了,

    还别说,这两人还挺般配,白玉堂的怒气顿时消了一半,一想到这里,白玉堂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怎么能被脸给蒙骗呢?

    白玉堂抱着肩,挑了挑眉,潇洒不羁的神情,“哎我问你,我帅还是展昭帅?”

    曲以宁抬起头,一本正经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难得露出正经的神色,

    白玉堂整了整衣襟,满脸写着严肃认真,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内心期待不已,

    实话说,单论长相,白玉堂并不逊色于展昭,两人不管是样貌还是功夫,都是江湖上声名远扬数一数二的少年英雄,

    但曲以宁怎么会让白玉堂得逞,只听她缓缓开口,“区别不大,展昭笑着好看,你看着好笑而已,”

    话音落下,边上的人没忍住笑了出声,尤其是展昭和蒋平,

    这真是一物降一物,这下白玉堂也遇到了能治他的人,

    白玉堂一时语结,无语凝噎,这真的是展昭看上的姑娘?展昭什么时候喜欢这种类型了?他是怕自己的生活太无趣寂寞了吗?

    白玉堂“哼”了一声,“你就不能学学那些个世家小姐,温柔恬静婉约柔弱的大家闺秀……”

    “我觉得以宁挺好的,”本在一旁看热闹的展昭开了口,温润缓缓,

    “是啊她什么都好,偏长了张嘴,”白玉堂反唇相讥,曲以宁昏迷的时候自己真是看走了眼,竟然会觉得她恬静温婉,他目光移向展昭,突然笑了,笑容玩味,“那当然是在你心里她怎样都好,”他玩味的打量着展昭,他拿曲以宁没办法,但治个展昭还是绰绰有余的,

    “呦猫儿你脸怎么红了?比你这身官服还要红,”白玉堂锲而不舍,他就喜欢看展昭吃瘪的样子,说不出的快乐,这就是他奇怪却又能让他快乐半天的癖好,

    “好热闹啊,”包拯和公孙策两人迈进了房门,他们刚回来就听见这里吵吵闹闹欢声笑语的,对于一向安静严肃的开封府来说,着实难得,

    曲以宁和展昭他们站起了身,打了个招呼,“大人,”

    包拯笑意盈盈的点了点头,一脸关切的看着曲以宁,“曲姑娘怎么起来了?不再休息休息?”

    对于曲以宁包拯很欣赏,而且总感觉她似曾相识,有一种亲切感在她的身上,

    “有劳大人惦记,我没事了,这些日子,多谢大家的照顾了,”曲以宁看着开封府众人开口说道,言辞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我们不打紧,主要是猫儿,他忙前忙后的照顾你,你看他是不是都憔悴了许多,”白玉堂说道,然后举头望着苍天,自顾自的吟着诗,一脸哀愁,声音伪装成哭腔的颤抖,“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此刻的展昭恨不得把白玉堂按在地上摩擦,做作,太做作了,

    “停停停,”曲以宁赶紧打断了白玉堂,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今晚学生下厨,给曲姑娘和展护卫接风,”公孙策在一旁笑着说道,

    公孙策的厨艺很好,但从不亲自下厨,除了年夜饭,

    包拯捋着胡子,笑道,“借曲姑娘和展护卫的面子,我们一饱口福了,”

    “我也会!公孙先生我来帮你!”曲以宁在一旁激动不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不要!”展昭和阮云深异口同声,曲以宁的厨艺他们这辈子都不想再尝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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