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班，下雨了。
俞晓晓没带雨伞。跟其他人一样，她站到大厅门口等雨停。
雨越下越大，她忍不住打个电话给苏世梨，问她有没有下班有没有带伞。苏世梨还在加班，留了一句“苟总盯着哪”，就挂了电话。
俞晓晓知道苟总的工作风格，压力传导是必须的，加班加点也是必须的。她不离开办公室，其他人是不可以先行离开的。
她在苟主管部门时，有一回阿耀发烧，她跟苟总请假，看能不能早点下班，陪阿耀去趟医院。当时还是主管的苟总，当场翻了个白眼，没同意。后来跟同事交流，她才知道，她这是男朋友生病请假没批，还有孩子生病请假没批的呢。
俞晓晓后悔不该早早下楼，现在淋着雨又走不了。
临近下班，也许因为下雨，好多人选择留在了工位。打游戏的，煲电话粥的，刷剧的，五花八门各种消磨时间。俞晓晓心事重重，无聊转着笔，脑里盘着无论如何，得去趟孙总办公室，找孙总问下这到底怎么回事。
俞晓晓还记得，当年招聘入职时，孙总对他亲自招进来的这批人是非常看好的。她呢，也在几经兜兜转转之后，意外顺利地入职，完成了职业生涯的完美跳槽。刚入公司不到两年，而现在这都叫什么事儿呢？到底是她一个人面临这种情况，还是一批人呢，依据又是什么呢？一堆问号层出不穷，在俞晓晓脑袋里高速旋转。问号跟着指尖的笔转了一圈又一圈，越转越绕，如麻绳一团。
默念完100个数字后，俞晓晓倒吸一口凉气起身。
入职以来，她从没单独找孙总谈过什么。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
孙总管理着公司上下几百号人。一天下来，他办公桌前的那张椅子上找他谈话的人，就没空过。俞晓晓忍不住又投去等待的一瞥，都6:40了，还有一个人坐在跟前侃侃而谈，两人像是为了什么争执不下来，孙总甚至生气到离开座位。
手中的笔忽而飘出，俞晓晓果断关闭了电脑，拎包走人。
这大雨天，人的情绪会无来由烦闷，实在不合适谈什么事了，她又何必去自触霉头呢。当然，更多也无非是给自己的胆小找个借口罢了。
俞晓晓在一楼大厅外的走廊上，足足等了三十分钟。忽然，一把伞撑在俞晓晓头顶。
俞晓晓抬头，是个陌生女同事。
你是？
我叫李黎，叶主管部门的。叶主管俞晓晓知道，摄制部的。李黎这个名字也瞬间有了点印象，俞晓晓仔细看了胸牌，是跟她同期进MAJ的，但比她年轻很多。
没等俞晓晓开口，李黎先开口，是啊，刚进MAJ的时候，就听说你了，别人都说你可厉害了，名校毕业，行业经验丰富，而且当时的无领导小组，你分数最高。
俞晓晓尴尬，是吗？我都忘记了。
接着，李黎不禁谈到进来那会。俞晓晓也依稀记起了入职培训会上，对李黎模糊不清的印象，她似乎是个相对言语不多的姑娘。
做破冰游戏的时候，李黎是跟她搭档过。培训老师看了她画着隐秘符号的卡片，还解读了一下她的性格。俞晓晓对李黎的印象也就于此了。也是在那次培训会上，她们彼此了解到了各自的专业，李黎是国外学设计的，来MAJ做摄制也算专业对口。
俞晓晓又想到，入职那天同期的20几个人是多么满怀期待。两年不到，李黎满脸写着疲惫。
MAJ实际一直没有加班文化，但市场卷到让大家把忧惧和不安刻入灵魂里，大环境小环境都逼得你不断做心理建设，随时准备接受暴风雨的洗礼。
尽管如此，俞晓晓还是忍不住感叹，MAJ是我曾经的职业梦想啊。
说着说着，她眼圈红了，两人也不知不觉来到了地铁口。
到了。不要放弃！李黎说。
俞晓晓刚“啊”了一声，转了个身，李黎就不见了。
阿耀端来一碗牛肉面，见俞晓晓抽纸用了一张又一张。
阿耀走开，吃着薯片，躺沙发上刷小视频。阿耀比她小五岁，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但在相恋的五年里，又基本上是阿耀在生活上处处照顾着她。
俞晓晓跟阿耀谈起李黎，可能只是一次巧遇吧。
怎么是巧遇呢？人家说了“不要放弃”，说明都知道了，包括她。
怎么一切像就我不知道似的。
要的就是只有你不知道或者——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今天的一堆事还不说明问题吗？
小视频刷到这儿，阿耀终于抬了头，一般我们公司出现这种事的时候，有个带头大哥，必将还会有个递刀同事啊。
递刀同事？你写小说呢。
你不信，我跟你说啊，我们那谁谁谁.... 算了，不跟你掰扯了。总之现在，一切已成定局。想啥都白瞎，还是想着怎么解决问题吧。
我到底犯了什么事？
我看你十有八九是犯了太岁了。
俞晓晓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李黎竟然还记得我无领导小组分数最高这种事。
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被开？阿耀心不在焉。
怎么会是我呢？俞晓晓真的愁眉苦脸了起来。
这事到现在，是像夜幕一样慢慢降临到她的世界里来了。那种阴影和对明天的不确定感或不可知感，让她开始有点抓狂。百爪挠心谈不上，毫不夸张地说，隐隐作痛是有的。
没想到，阿耀轻飘飘来了句，怎么不是你呢？
这话让俞晓晓噎得没话接。她想了想，还是倔强地给出了看似合理的理由，我在公司业绩很好啊。
那又怎么样呢？
是的，那又怎样呢？职场拼的岂止是业绩一个单项。甚至于，你在这个单项里完成度很高，坏的结果也未必就轮不到你。
俞晓晓仍不死心，在执拗的路上坚持到底，她咬了咬牙坚持，我各方面能力也很好啊。
能好到什么程度呢？阿耀今天不知怎么了，脑袋像被开过光一样，灵光乍现了起来。
其实，阿耀最近也遇到不少工作问题，去琢磨这些事太费神，先还想想，想着想着不由开摆，摆着摆着何以解忧，唯有小视频。在他心里，小视频是像堡垒和避难所一样的存在。在那里，它能让你的神经在高度放松和放空中狂奔。也能在蠢萌蠢萌的纯粹里，消磨掉不知今夕何夕的时间。还能无限刷下去，刷到两眼一黑生死疲劳。
面快吃完，俞晓晓发出灵魂拷问，我每年拿部门最少的钱。
开掉你不更省钱？
孙总一直认可我工作啊。
认可在哪儿呢？
认可在....比如....
比如什么，行动说明一切。
终于受不了了，俞晓晓感觉到她跟阿耀的对话，随时要飞离外太空。
她用了她一贯结束谈话的方式跟他说，阿耀——你再这么说话，小心我打你。
打就打呗，怕啥？
阿耀——跟你说正经的。我要失业了。
不是才谈话吗，怎么就失业啦？你想多了。
阿耀嘴巴里咯嘣咯嘣的薯片忽然一齐喷了出来，啊？失业？...你真的要被开啦？不会吧，你不是开玩笑吧。晓晓，不会的，你想多了，明天，你再去跟你们黄主管去好好沟通一下看看，还有人力资源部和孙总，你都去问问。
这些人，除了孙总，都问过了，都说不-知-道。
这么诡异？公司给你的理由是？阿耀这才停止吃薯片，放下了手机。
没-有-理-由。
俞晓晓收走面要去洗。
阿耀拿下碗来说，那是有人要搞你？
乌鸦嘴，你才有人搞呢。黄菊花这人不对，但对我不差。苟主管，哦不，苟总，也对我客客气气。汪总，汪主编也认可我的工作。
阿耀帮俞晓晓洗碗，他边洗边道，要是个个都认可，都夸赞，难道你们人力资源脑子抽筋。你呀，真是SO NAIVE。知人知面不知心。
阿耀转过来，抱过俞晓晓，用洗洁精泡沫点了点俞晓晓说，不过呢，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俞晓晓没想到的是，阿耀竟忽然附耳上来，跟她说了个让她兴奋不已的决定：我们买个房子吧。俞晓晓眼里慢慢有了光，忍不住兴奋起来问，真的啊？你小子，这么有钱？是不是要告诉我，你有块地啊。
阿耀取出一张卡跟她卖关子，是啊，我的公主殿下，耀哥我确实有快-递。不过呢，因为是刚办的，我先刷为敬，回头我们用公积金垫上。
我们？我都要失业了。
对啊，是我们，我们的公积金，我们的房子，我们结婚吧。说着说着，阿耀抱了俞晓晓，单膝跪下。
俞晓晓傻住了，有你这么求婚的吗？！
不够正式？
怎么看像在勒索！
你不一直想跟我买房吗？如愿以偿啦，不高兴吗？
去死吧，阿耀！俞晓晓说完，就拿着沙发垫子满屋子追打阿耀。
俞晓晓没带雨伞。跟其他人一样，她站到大厅门口等雨停。
雨越下越大，她忍不住打个电话给苏世梨，问她有没有下班有没有带伞。苏世梨还在加班，留了一句“苟总盯着哪”，就挂了电话。
俞晓晓知道苟总的工作风格，压力传导是必须的，加班加点也是必须的。她不离开办公室，其他人是不可以先行离开的。
她在苟主管部门时，有一回阿耀发烧，她跟苟总请假，看能不能早点下班，陪阿耀去趟医院。当时还是主管的苟总，当场翻了个白眼，没同意。后来跟同事交流，她才知道，她这是男朋友生病请假没批，还有孩子生病请假没批的呢。
俞晓晓后悔不该早早下楼，现在淋着雨又走不了。
临近下班，也许因为下雨，好多人选择留在了工位。打游戏的，煲电话粥的，刷剧的，五花八门各种消磨时间。俞晓晓心事重重，无聊转着笔，脑里盘着无论如何，得去趟孙总办公室，找孙总问下这到底怎么回事。
俞晓晓还记得，当年招聘入职时，孙总对他亲自招进来的这批人是非常看好的。她呢，也在几经兜兜转转之后，意外顺利地入职，完成了职业生涯的完美跳槽。刚入公司不到两年，而现在这都叫什么事儿呢？到底是她一个人面临这种情况，还是一批人呢，依据又是什么呢？一堆问号层出不穷，在俞晓晓脑袋里高速旋转。问号跟着指尖的笔转了一圈又一圈，越转越绕，如麻绳一团。
默念完100个数字后，俞晓晓倒吸一口凉气起身。
入职以来，她从没单独找孙总谈过什么。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
孙总管理着公司上下几百号人。一天下来，他办公桌前的那张椅子上找他谈话的人，就没空过。俞晓晓忍不住又投去等待的一瞥，都6:40了，还有一个人坐在跟前侃侃而谈，两人像是为了什么争执不下来，孙总甚至生气到离开座位。
手中的笔忽而飘出，俞晓晓果断关闭了电脑，拎包走人。
这大雨天，人的情绪会无来由烦闷，实在不合适谈什么事了，她又何必去自触霉头呢。当然，更多也无非是给自己的胆小找个借口罢了。
俞晓晓在一楼大厅外的走廊上，足足等了三十分钟。忽然，一把伞撑在俞晓晓头顶。
俞晓晓抬头，是个陌生女同事。
你是？
我叫李黎，叶主管部门的。叶主管俞晓晓知道，摄制部的。李黎这个名字也瞬间有了点印象，俞晓晓仔细看了胸牌，是跟她同期进MAJ的，但比她年轻很多。
没等俞晓晓开口，李黎先开口，是啊，刚进MAJ的时候，就听说你了，别人都说你可厉害了，名校毕业，行业经验丰富，而且当时的无领导小组，你分数最高。
俞晓晓尴尬，是吗？我都忘记了。
接着，李黎不禁谈到进来那会。俞晓晓也依稀记起了入职培训会上，对李黎模糊不清的印象，她似乎是个相对言语不多的姑娘。
做破冰游戏的时候，李黎是跟她搭档过。培训老师看了她画着隐秘符号的卡片，还解读了一下她的性格。俞晓晓对李黎的印象也就于此了。也是在那次培训会上，她们彼此了解到了各自的专业，李黎是国外学设计的，来MAJ做摄制也算专业对口。
俞晓晓又想到，入职那天同期的20几个人是多么满怀期待。两年不到，李黎满脸写着疲惫。
MAJ实际一直没有加班文化，但市场卷到让大家把忧惧和不安刻入灵魂里，大环境小环境都逼得你不断做心理建设，随时准备接受暴风雨的洗礼。
尽管如此，俞晓晓还是忍不住感叹，MAJ是我曾经的职业梦想啊。
说着说着，她眼圈红了，两人也不知不觉来到了地铁口。
到了。不要放弃！李黎说。
俞晓晓刚“啊”了一声，转了个身，李黎就不见了。
阿耀端来一碗牛肉面，见俞晓晓抽纸用了一张又一张。
阿耀走开，吃着薯片，躺沙发上刷小视频。阿耀比她小五岁，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但在相恋的五年里，又基本上是阿耀在生活上处处照顾着她。
俞晓晓跟阿耀谈起李黎，可能只是一次巧遇吧。
怎么是巧遇呢？人家说了“不要放弃”，说明都知道了，包括她。
怎么一切像就我不知道似的。
要的就是只有你不知道或者——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今天的一堆事还不说明问题吗？
小视频刷到这儿，阿耀终于抬了头，一般我们公司出现这种事的时候，有个带头大哥，必将还会有个递刀同事啊。
递刀同事？你写小说呢。
你不信，我跟你说啊，我们那谁谁谁.... 算了，不跟你掰扯了。总之现在，一切已成定局。想啥都白瞎，还是想着怎么解决问题吧。
我到底犯了什么事？
我看你十有八九是犯了太岁了。
俞晓晓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李黎竟然还记得我无领导小组分数最高这种事。
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被开？阿耀心不在焉。
怎么会是我呢？俞晓晓真的愁眉苦脸了起来。
这事到现在，是像夜幕一样慢慢降临到她的世界里来了。那种阴影和对明天的不确定感或不可知感，让她开始有点抓狂。百爪挠心谈不上，毫不夸张地说，隐隐作痛是有的。
没想到，阿耀轻飘飘来了句，怎么不是你呢？
这话让俞晓晓噎得没话接。她想了想，还是倔强地给出了看似合理的理由，我在公司业绩很好啊。
那又怎么样呢？
是的，那又怎样呢？职场拼的岂止是业绩一个单项。甚至于，你在这个单项里完成度很高，坏的结果也未必就轮不到你。
俞晓晓仍不死心，在执拗的路上坚持到底，她咬了咬牙坚持，我各方面能力也很好啊。
能好到什么程度呢？阿耀今天不知怎么了，脑袋像被开过光一样，灵光乍现了起来。
其实，阿耀最近也遇到不少工作问题，去琢磨这些事太费神，先还想想，想着想着不由开摆，摆着摆着何以解忧，唯有小视频。在他心里，小视频是像堡垒和避难所一样的存在。在那里，它能让你的神经在高度放松和放空中狂奔。也能在蠢萌蠢萌的纯粹里，消磨掉不知今夕何夕的时间。还能无限刷下去，刷到两眼一黑生死疲劳。
面快吃完，俞晓晓发出灵魂拷问，我每年拿部门最少的钱。
开掉你不更省钱？
孙总一直认可我工作啊。
认可在哪儿呢？
认可在....比如....
比如什么，行动说明一切。
终于受不了了，俞晓晓感觉到她跟阿耀的对话，随时要飞离外太空。
她用了她一贯结束谈话的方式跟他说，阿耀——你再这么说话，小心我打你。
打就打呗，怕啥？
阿耀——跟你说正经的。我要失业了。
不是才谈话吗，怎么就失业啦？你想多了。
阿耀嘴巴里咯嘣咯嘣的薯片忽然一齐喷了出来，啊？失业？...你真的要被开啦？不会吧，你不是开玩笑吧。晓晓，不会的，你想多了，明天，你再去跟你们黄主管去好好沟通一下看看，还有人力资源部和孙总，你都去问问。
这些人，除了孙总，都问过了，都说不-知-道。
这么诡异？公司给你的理由是？阿耀这才停止吃薯片，放下了手机。
没-有-理-由。
俞晓晓收走面要去洗。
阿耀拿下碗来说，那是有人要搞你？
乌鸦嘴，你才有人搞呢。黄菊花这人不对，但对我不差。苟主管，哦不，苟总，也对我客客气气。汪总，汪主编也认可我的工作。
阿耀帮俞晓晓洗碗，他边洗边道，要是个个都认可，都夸赞，难道你们人力资源脑子抽筋。你呀，真是SO NAIVE。知人知面不知心。
阿耀转过来，抱过俞晓晓，用洗洁精泡沫点了点俞晓晓说，不过呢，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俞晓晓没想到的是，阿耀竟忽然附耳上来，跟她说了个让她兴奋不已的决定：我们买个房子吧。俞晓晓眼里慢慢有了光，忍不住兴奋起来问，真的啊？你小子，这么有钱？是不是要告诉我，你有块地啊。
阿耀取出一张卡跟她卖关子，是啊，我的公主殿下，耀哥我确实有快-递。不过呢，因为是刚办的，我先刷为敬，回头我们用公积金垫上。
我们？我都要失业了。
对啊，是我们，我们的公积金，我们的房子，我们结婚吧。说着说着，阿耀抱了俞晓晓，单膝跪下。
俞晓晓傻住了，有你这么求婚的吗？！
不够正式？
怎么看像在勒索！
你不一直想跟我买房吗？如愿以偿啦，不高兴吗？
去死吧，阿耀！俞晓晓说完，就拿着沙发垫子满屋子追打阿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