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策这一声惊呼让萧无忧回了神,她笑着撒娇,“阿策,我没事,只是宫里难得见到这样新奇的舞一时迷了神。”

    她看向恭恭敬敬跪着的段祺,暗自腹诽他不似奏疏里那样大胆,一边笑道:“段国公好心思,赏。”

    萧策看着她,眼神晦暗难明。无忧恢复记忆后头一次唤他阿策竟然是为了遮掩她的心虚。

    他愤恨却又无能为力,殿中跪着的段祺只是一句话就能让她这般失态,他嫉妒的想杀人,可他却不能也不敢杀了段祺。

    无忧够恨他了,要是真的杀了她爱的人……

    萧策不敢赌,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也会因为爱变的懦弱,他只能拼命隔离他们,好似在拆散一对苦命鸳鸯一样。

    我才是你的夫君!他多想她的目光只停留在他身上,他心里质问、呐喊过千百遍,最后却只是说:

    “我看你不太舒服,我们回宫吧?”

    萧无忧下意识道:“不,不要”,她不自觉攥紧自己的袖口,华丽的锦缎被揪出深深的印子,“我出去走走。”

    “我陪你!”,萧策近乎恳求的低语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冷月陪着就行。”

    萧策苦笑一下,从来在她面前装巧卖乖、收敛锋芒的人此刻终于显露出踪迹,他的眼仿佛洞察一切泛着森森的寒光。

    萧无忧从原本心不在焉的应付到慢慢正色,她看着眼前的萧策心里直打怵。

    “陛……”

    萧无忧欲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敢开口。她的眼中逐渐积攒起水雾,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萧策挪开眼,可是她的眼和昔年前她的泪眼重合,萧策怎么样无法就这样忽视。

    萧策摸摸她的头,为她仔仔细细的系上大氅,沙哑着嗓子道:“小心点,逛一下就回来吧。”

    萧无忧一时间喜形于色,敷衍的应了是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宋子文隔着推杯换盏的人群看着他一个人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闷酒,心中满是苦涩。

    她有多少希望萧策能放下萧无忧,可她自己连放下萧策都做不到。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被这样苦的情爱困住是庸人自扰,她努力抽身,只能看着她爱的人甘之如饴的作茧自缚。

    段祺眼看着萧无忧匆匆离开,他刚想跟上去就被上首的萧策叫住。

    一直不太愿意搭理他的皇帝破天荒的拉着他说话,萧策赐了一杯又一杯酒,但段祺的心跟着萧无忧飘远了,几乎有些魂不守舍。

    不一会儿,外面飘起来了大雪,萧策蹭的站起身来拔步想追出去才意识到奴才们带着斗笠纸伞,他默默坐回龙椅,转目看着脸上已经浮现出些许红晕的段祺恨的几乎发狂。

    她是出去等他的,段祺不出去她或许不会回来,哪怕恨,哪怕妒,可是这么冷的冬天,这样紧的北风,这么大的冰雪,他怎么舍得。

    萧策给了李让一个眼神,一直关注着主子的他瞬间会意,宣旨散宴。

    萧无忧出来后就停在拐角处紧盯着明光殿,心里企冀着能快快见到他。

    鹅毛大的雪花不知何时落下来,一个穿着官袍的少年急匆匆的从明光殿跑出来,她欣喜若狂,故意漏出大氅的衣角,确定段祺跟上后才含着笑向前走。

    段祺小心翼翼的跟着她,待走到东宫旁一片桃林时发现人不见了,他匆忙寻找着,不想萧无忧在沉睡的花枝中现身。

    “你在找朕。”

    段祺一瞬间呆住了,傻乎乎的扑通就跪下了,“臣…段祺…拜…拜拜见…娘娘。”

    萧无忧霎时间蹙起眉,平日不怒自威的眉眼在面对他时就算是蹙着眉也不显的严肃。

    “快起来!傻呀你,数九寒冬的这样的地又冷又硬,你就这样跪下不疼啊!”

    段祺憨笑着挠挠头,他利落的站起身,爽朗的笑声划破暗沉沉的天际:“臣没觉着。”

    萧无忧讶然失笑,一时间也不怒了,“开始觉得你和折子里不太像,规规矩矩的,现在看来是一模一样的,兵鲁子。”

    话一说出,连萧无忧都被自己亲昵的语气惊住了,段祺却早已习惯她的亲昵。

    “娘娘从前总这样说我,可是娘娘自己教出来的,嫌弃没办法了。”

    自己教出来的?萧无忧听见他的话属实一惊,段祺也愣住了,娘娘从前的事陛下现在明令禁止人提起,他一时忘形竟然破了禁。

    萧无忧看他三缄其口的样子,结合自己身边重重的保护甚至说是监视也意识到什么,没再追问。

    “你送朕的人朕喜欢,那舞姬跳的很好。”

    段祺的眼睛亮了亮,“臣的外面看见什么稀奇好玩的,总想着给娘娘和族中姐妹们带一份。”他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条们粉碧玺嵌珍珠的回纹十八子,“臣前些日子才得的,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只是这物件漂亮,臣觉得配得上娘娘。”

    萧无忧接过来一看,虽然不如宫里的做工精巧,粉碧玺和珍珠也都不是什么稀罕物,可她就是很喜欢,莫名其妙的喜欢。

    “很少有人送这样的物件给朕。颜色太娇嫩了。”

    段祺闻言连眼睛似乎都暗淡了,垂头丧气的,萧无忧哑然失笑,踮起脚尖抬手在他脑袋上打了一下,颇有些嗔怪的意味。

    “你不送朕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喜欢这样鲜嫩的颜色。”

    段祺惊喜的抬头,原本的郁闷一扫而空,将军的眼见过血淋淋的战场,在她面前却只有一片澄净的星河。

    今夜星光闪闪,但确实在寒冷,萧无忧畏寒,此刻竟也舍不得离开。

    可是,实在太晚了,宫门要落玥了。

    “朕前些日子恢复了幼时记忆,记起当年在宫外得一少年相助,看见你就觉得熟悉,朕谢过你了。寒冬腊月,可惜这桃花不开。等到开春万物复苏,朕送满园春色给你。”

    段祺难得怔住,他恭恭敬敬的三跪九叩,“前尘旧梦娘娘不记得了,但是段祺不能忘,段氏全族不能忘,臣允诺娘娘,你目光所及之处便是我刀锋所指之处。”

    “南征北战,段家军的的长枪会守护每一个向你臣服的子民,段家军的铁骑会摧毁每一个妄图伤害你的人的野心。我永远为你臣服。”

    萧无忧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了,她伸手去拉他却怎么也拉不动。段祺从怀中掏出一枚狼牙,“这是臣亲手斩杀的狼的牙齿,愿以此为信物报娘娘的恩德。”

    萧无忧颤抖着手接过那枚狼牙,上面还带着些许少年的体温,熨帖着她的心。

    “看什么呢?”

    萧策洗漱好了出来还见她呆呆的坐着,心里似乎有一块大石头压着,强逼着自己挂上笑凑过去抱她。

    萧无忧回过神来,下意识躲开他的怀抱,把哪颗狼牙紧紧攥在手中:“没事,我去洗漱了。”

    萧策的手攥的紧紧的,指甲嵌进肉里渗出血来,他笑着应了声好,看着她慢慢走远,眼里的阴霾聚集。

    哪怕知道她要见段祺萧策还是放了段祺,那样大的雪他舍不得她受冻;他想着她那样怕冷,想她弱不禁风的病了怎么办。哪怕知道她走了就不会回来,可散了百官他还是一个人坐在大殿内期盼着她应的那句逛完了就回来。

    什么满园春色,什么永远臣服,萧策连跟上去听一听的勇气都没有。

    陈淑敏死了以后,萧无忧的笑容只为一个人绽放过,一个卑贱的守陵人却可以获得她为陈淑敏燃尽生命后仅剩的那点热情。

    萧无忧的绝笔信是给他段祺的,她说:“我的心房里住不进任何一个人了,但是每当我推开窗,窗外总站着你。段祺,我的心为你跳动过。”

    看见那封信,他好像回到他要先帝赐她和离的那天,素来对他百依百顺的先帝头一次训斥他,“若她没成婚,你要做什么朕都能帮你!可是如今她既然已经嫁人,你难道真的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萧策喜欢自己的姐姐?”

    其实那天他看见醉酒的萧无忧攥着一支钗不停的喊段祺的名字,他知道她爱的不是程庭叙,一时受了刺激才难得表露爱意。

    萧策拿着锦帕刚想上前,萧无忧下意识躲开,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异常,解释道:“陛下,我今天有些累了,早点安置吧。”

    萧策的眼底一刹那似乎集聚起风暴,片刻间便无影无踪,“忧忧,姐姐来信了。”

    萧无忧攥住他的手,兴奋的几乎跳起来,“哪里?”

    萧策享受着她的依赖,拿出他早准备好的信给她。萧无忧一把接过,小心翼翼的嗅了嗅信上若有若无的幽香,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姐姐,姐姐。”

    她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颗滴落,又怕打湿信纸又舍不得放下,于是手忙脚乱的擦拭泪花。

    萧策爱怜的吻去她脸上的泪,将她环抱进怀里细细擦拭她的发丝,用炭炉烘干她的发丝,放肆的感受她的亲昵。

    萧无忧仿佛下定某种决心,她轻轻拉着萧策的手,“阿策,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萧策赢了,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紧紧抱着他的妻,一遍遍的吻她。

    他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箍住她的腰肢,让她紧紧地贴向自己。她双手抵在他的胸口,缓缓喘息,感受他难得的霸道,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的眷恋和恐惧。

    月色如水,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帝王的身上留下一道道炽热的轨迹,窗外天寒地冻,地龙和碳笼烘的室内的温度逐渐升高,昏黄的烛光透过薄纱,他一遍遍描绘爱人的眉眼。

    忧忧,如果我撒下的弥天大谎最后也无法留住你,那就让我走向黑暗,我会等着你,纵使今生多磨难,不愿来世不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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