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好妈妈,年穗立马查看回家的车票。

    所幸,今天还有最后一班回家的高铁,在一个小时之后。

    她毫不犹豫买了票,将换洗衣物、笔记本电脑和充电线往行李箱一塞,就下楼打车。

    一切都是出于本能反应,她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

    她在心底一遍遍地问。

    每次当一切都在变好的时候,生活总会给她当头一棒,将她重新推落回谷底。

    初中这样,高中这样,大学这样,连现在也是,明明医生说过只有10%的复发概率的。

    为什么?

    眼泪止不住地流,她埋下头,小声呜咽。

    司机以为她晕车,把后座的车窗摇下一半。

    风在她头顶呼啸,发梢随风凌乱。

    突然,怀中的手机震动。

    她立马查看,瞧见不是妈妈发来的,她松口气。

    江知煦:【公司有点事,我晚点来接你。】

    她这才想起和江知煦约定。

    心又沉重一分。

    她抹了抹眼眶的泪,在泪眼朦胧中敲字回:【不好意思,家里有事,我要回去一趟,不能和你一起去超市了。】

    江知煦秒回:【我送你回去,你等我一下。】

    【不用。】

    【我已经买好高铁票,现在在去高铁站的路上。】

    【那你一个人小心,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嗯。】

    年穗五味杂陈,四年前的回忆逐渐涌上心头。

    她苦笑着压下杂念,在手机上疯狂搜索骨髓肿瘤复发的相关信息,手止不住地颤抖。

    这种无法根治的疾病一次又一次地摧毁她的生活。

    工作日的高铁站较为冷清,偌大的候车室里只有几个乘客。

    年穗找到检票口,紧绷的神经才松下一点。

    找了个座位坐下后,她向人事部请了一个星期假,加上端午小长假,长不多有十天。

    她买的是18:22的车票,现在才17:52。

    也就是说,从她接到妈妈的电话,只用了四十多分钟就到达高铁站。

    从前以为回家很麻烦,其实用不了一个小时。

    为什么不常回家看看呢?

    就为了多赚点钱,早点还清那一百万,好和江知煦在一起?

    自责、内疚铺天盖地而来,将她吞没。

    自己从来都是个自私任性又贪心的人啊,所以她注定无法拥有简单幸福的生活。

    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排队检票的提示在候车厅内响起。

    她揉揉发胀的眼睛,从包里翻出身份证,拉上行李排队。

    上了车,车厢里的信号很不好,连网页都刷不出来。

    她干脆将手机调成静音,摁熄屏幕,强迫自己闭目养神。

    临近十点,抵达宁城。

    从高铁站出来,她打开手机打车,发现江知煦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到高铁站了吗?】

    【是六点多那班车吗?】

    【到家很晚,夜里冷,记得加件外套。】

    【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她全都没有回。

    滴滴车就等在室外停车场,她很快上车,直奔医院。

    刚上车,江知煦就打来电话。

    年穗犹豫一会儿,还是接起。

    “你到家了吗?”

    江知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像是蓄水池裂开一道口子,她积压的情绪找到出口,喷薄而出。

    泪水霎时盈满眼眶。

    她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但仍旧发出呜咽声。

    “怎么了?”江知煦顿时提高了声音,身在千里之外的他只能干着急,“你别怕,我马上过来,是宁城吧?”

    “不用!”年穗急忙阻止,“我能搞定,你别来!”

    她不想让江知煦看见窘迫的模样。

    “真的?”江知煦声音稍稍柔和下来,“明城到宁城开车就六七个小时,我明早就能到,你不用……”

    “真的不用,”年穗握紧了手机,“也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四年前她狼狈地离开,四年后她不想再次失去尊严。

    “我快到了,先不聊了,你早点睡,明早还要上班。”

    她匆匆地挂断电话。

    深夜的街道安静无比,不断向后急退的路灯在她脸上留下道道光影。

    她怔怔地看着已经息屏的手机,嘴里喃喃:“对不起。”

    很快,出租车抵达医院。

    十点半的住院部依旧灯火通明。

    她妈胡慧欣早早等在楼下,一看到她,本已流干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囡囡,你冷不冷啊,怎么穿那么少?”

    宁城比明城靠北,昼夜温差也更大。

    年穗摇摇头:“不冷,妈,爸怎么样了?”

    电话里胡慧欣一直在哭,好多东西没说明白。

    “上个月,你爸……”

    “边走边说。”年穗将帆布包挎上肩,牵起胡慧欣的手,往室内走去。

    不知道她妈在门口等了多久,怕是一收到她的信息便下楼了,手冻得冰凉。

    她心疼得搓了搓。

    “你爸上个月说腰痛,以为是累的,也没在意,贴了几天膏药不见好,就来医院做检查,没想到是肿瘤又长出来了。”

    “没事的,”年穗既是在安慰胡慧欣,也是在安慰自己,“长出来再割掉就行,再割一次。”

    “医生说,你爸身体没以前好,手术风险很大。”她妈泣不成声。

    这么多年,她承受的压力不比年穗小。

    年穗的声音也在颤抖,她紧紧抓住胡慧欣的手:“没事的,这家医院做不了就换家医院,宁城的医院不行就上明城、津城,总能治好的。”

    到病房,她爸年一康还没睡,伸长脖子看门口,一看到年穗进来,就喜笑颜开:“年年来啦,外面冷不冷啊,饿不饿,要不要吃苹果?”

    年穗忙收起悲伤的神情,勉强扯出笑容:“不冷,我不喜欢吃苹果,你忘啦?”

    “对啊,我们家年年喜欢吃芒果,明天让你妈妈去买。”像是普通父女聊家常,年一康丝毫没提起自己的病,“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

    “来看你啊。”年穗将行李箱随手放在一边,“你怎么样,疼吗?”

    记得以前她爸病发时,即使嘴唇白得没有血色,也还在安慰她,说自己不疼。

    “不疼。”年一康笑着摇摇头,“还没有你小时候,我抱着你闪了腰疼。”

    年穗的心一阵钝痛,小时候的她真的很幸福。

    从前不管工厂事务有多繁忙,她爸总会抽出时间陪她,一起吃饭,或是一起看书,亦或是一起打闹。

    可后来工厂被恶意拖欠货款,负债倒闭,即使拍卖掉厂房和原材料,仍是欠债,一家人一还就是五年。

    本以为还完债能够重新开始,她爸却在她高三那年确诊星型细胞瘤。

    为了不影响她高考,爸妈一直瞒到高考结束,最后还是因为放假后她一直待在家,根本瞒不住才告诉她的。

    她在医院里陪床了几天,之后和沈思恩一起打暑假工赚钱。

    也是在那个暑假,她爸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保住条命,但刚刚重新起步的事业夭折,她家又重新欠债。

    大学四年,她一直勤工俭学,不仅没向家里要一分钱,到大三大四,还能打钱给家里。

    那时的她意气风发,觉得只要毕业之后好好工作,一定能让爸妈过上好日子,但一次体检将她的幻想击碎。

    她爸肿瘤复发,需要再次手术,因为是第二次手术,而且癌细胞的位置更加隐蔽,不仅手术难度大,需要的费用也更多。

    她家因为多次欠债,已经借不到多少钱,所以当有人给她100万时,她毫不犹豫地接受,无论代价是什么。

    好在都熬过来了,这次也能熬过去。

    她和她爸聊了一会天,医院开始清人,每床病人只能留一个陪护,年穗只好先回家。

    深夜打车总归有些害怕,她本想给沈思恩发消息,但想着对方最近工作繁忙,需要好好休息,她删掉了对话框里的文字。

    退回微信主界面,置顶的江小朋友格外显眼。

    她犹豫一会儿,还是给江知煦发信息。

    【睡了吗?】

    【没。】

    【家里没事吧?】

    年穗这才想起还没和江知煦说她爸生病的事,心中泛起酸楚。

    【我爸爸生病了,我要陪他一段时间。】

    【伯父还好吗?】

    【目前没什么问题,详细情况我还得明天问问主治医生。】

    她害怕爸妈对她有所隐瞒。

    【嗯,别太担心,如果有需要尽管开口。】

    江知煦顿了片刻,补充道:

    【我有几个医生朋友。】

    年穗自然知道能让江知煦开口的,肯定不是普通医生,但她不想接受江知煦的帮助。

    【谢谢,目前还不需要。】

    【要不我去陪你吧。】

    江知煦还是不放心。

    【不用,我可以搞定。】

    年穗怕他自作主张,加重语气:

    【希望你可以尊重我。】

    看到信息的江知煦眉头微皱,心里的不安加重一分,但又不得不答应。

    【好。】

    年穗的家在老小区,入夜后很安静。

    家里的陈设还和过年时一样,连门口的对联都没拆,茶几上放着妈妈没打完的围巾,还有爸爸用到一半的止痛贴。

    她拉着行李箱进卧室,床是铺好的,干净整洁。

    每到换季,她妈都会把她的床褥被套换掉,即使她几乎不回家。

    看着一尘不染的房间,巨大的悲伤将她裹挟,心像是被人捏紧,喘不过气来。

    原来一直有人在不嫌麻烦地等她回家。

    手机里传来语音消息:【囡囡啊,早点睡,别担心,要是饿了,客厅里有牛奶饼干和巧克力。】

    这个家只有她喜欢吃牛奶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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