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次梦
这一晚，年穗睡得并不安稳，做了许多梦，醒来时却什么也不记得。
由于她昨晚哭过，今早双眼肿得不像样。为了不让爸妈担心，她费了好些时间去消肿，等出门时，已经七点。
隔壁的沈阿姨恰好要去上班，两人打了个照面。
“年年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阿姨是沈思恩的妈妈，从小看着年穗长大，对她像是半个女儿。
“昨天晚上回来的。”年穗乖巧应答。
“你爸没事吧？这几天我都要上班，抽不开空去医院看他。”
年穗避开第一个问题，寒暄道：“您不用这么客气的。”
沈阿姨拍了拍她肩膀：“唉，真是苦了你们娘俩了。”
“一家人哪有辛不辛苦的？”年穗心里记挂着她爸，匆匆告别，“阿姨，我还要给我爸妈买早餐，就先走了，等晚上回来我们再聊。”
“好好好，你先忙，路上小心点哈。”
小区门口的早餐店生意依然火爆，年穗排了一小会队才轮到。
她点了三人份的早餐，她爸需要忌口的东西她早就了然于胸。
扫码付款时，她才发现江知煦在十多分钟前发来消息：
【起床了吗？】
她的眸色一黯，转瞬又恢复正常，给早餐店老板付钱。
从排队的人群中脱离出来，她才得空回消息：
【嗯，马上去医院。】
【路上小心。】
【好。】
两人的聊天止于此。
在手机上打好车，年穗站在路旁显眼处等车。
初夏的早晨还有些寒意，晨曦洒在身上凉飕飕的，路上行人行色匆匆，都在为生计奔波，不畏寒凉。
医院里，年一康和胡慧欣果然还没吃饭。
一家人围在小小的病床餐板上吃完一餐，刻意回避掉某些话题，也算其乐融融。
等到医生上班，年穗立刻去询问她爸的情况。
年一康的复发是小概率正常事件，不属于医疗事故，但多次复发大大增加手术风险和难度，他也没信心能够百分百清除癌细胞，建议到大城市的医院碰碰运气。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时，年穗的掌心已被按出深深的指甲印。
爸爸的病情一次比一次凶险，但好在还有治愈的希望。
她回病房和爸妈商量了一下，决定去津城看病，那里的医疗是全国顶尖水平，特别是像脊髓肿瘤这种罕见病。
“浪费那么多钱干嘛，”年一康似是满不在乎，“我的病从头到尾都是林医生看的，找别人我不放心。”
他前几年稍稍养回来的身体，在这几天迅速枯瘦下去，两鬓的白发格外显眼。
年穗看得心疼，反驳道：“人家医生也说让你去别的医院看看。津城的医院总归比宁城的好，去试试看，万一成功了，你也少受些罪。钱的事你也不要担心，我有钱。”
胡慧欣在一旁附和：“就是，去津城看看再说，实在不行把房子卖了，怎么的都要把你的病治好。”
这一说，年一康更不愿去津城了：“哪能卖房？到时候你们住哪？”
说的是“你们”，而不是“我们”。
“我工作那么久肯定有钱，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年穗像个大家长般拍板道，“就这么说定了，去津城看病，我抬也要把你抬去！”
“可是你的钱……”年一康欲言又止。
年穗在手机上查询好津城哪家医院是这方面的权威，挂了个日期最近的号，请林医生重新写了份详细的病历，便带着爸妈上津城求医。
得知他们要来，在津城工作的沈思恩特地请假去机场接他们。
昨天刚刚完成大项目的她难免有些疲态。
年穗看在眼里，心中满是感激。
“谢谢。”她小声道谢。
无论是四年前还是现在，沈思恩一直陪在她身边。
“你和我说什么谢谢？”
沈思恩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
一行人先在酒店休息了一晚，等到第二天休息好，才去医院做检查。
虽然在原先那个医院的检查报告都带着，但医生还是要求重新做了不少项目。
幸好沈思恩今天休假，年穗不至于手忙脚乱。
等待检查报告期间，年一康办好住院手续，胡慧欣小心收好发票，回家以后能报销。
有些报告明天才能出，医生查看已出的查血单和X光片，眉头紧皱。
年穗的心也跟着皱起来。
医生扶了扶眼镜，道：“你这个需要尽快手术了，不然会影响神经嘞。”
“最快可以什么时候？”年穗追问道，“手术风险大吗？复发的概率大不大？”
“等明天报告全出来，我们再确定手术时间。”医生将片子递给助手，“手术嘛，肯定是有风险的，而且你这块骨头都开过两次口子，一看就很脆弱，到时候还要和别的科室商量一下是填上，还是打一块新的。
至于复发，毕竟是肿瘤，谁都说不准，我只能说我肯定会把能看见的给你剔了，其他的还得看你爸爸的身体。”
医生很温和，年穗稍稍安下心来：“哦哦，谢谢医生。”
她又向医生询问了些注意事项，才离开办公室。
回到病房，年穗转达医嘱。
“医生有没有说手术需要多少钱？”年一康最在意的还是费用。
“我没问，不管多少都得治。”年穗抿抿唇，“我有钱，我有几十万呢。”
七十万应该够了吧。
“你的钱是你的钱，你一个小孩子在外面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我不能用你的钱。”年一康越说越激动，“要是你因为我踏上歧途，我这病还不如不治！”
年穗强忍下悲伤，安抚道：“这都是我清清白白赚回来的，我赚钱就是想让你们过好日子。只要人还在，钱没了还能再赚回来的，这不是从小你和我说的吗？”
“就是，囡囡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胡慧欣也在一旁劝着，眼角涌出几滴泪，“孩子难得有孝心，你还往外推，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好说歹说，总算安抚住年一康，让他留下来接受治疗。
这里的医院夜晚也只能有一个陪护，胡慧欣留下来照顾年一康，年穗则是借住在沈思恩那儿。
洗完澡，年穗坐在床上刷手机，寻找医院附近的出租屋，但刷了一圈，不是条件太差，就是价格高得离谱，始终没有她满意的。
她只好放宽条件，只要交通便利就好。
洗漱完出来的沈思恩凑过来：“你要租房子？直接住我这儿不就好了？”
“一直住你这里也不好意思，而且我爸做完手术还要化疗什么的，病床不让住，也不方便来这儿。”
“好吧。”沈思恩知道她的性格，没强求，“随你。”
【伯父今天怎么样？】
江知煦的消息弹来。
她最近和江知煦的聊天并不多，只有早晚聊一会儿。
【还是老样子。】
她没有和江知煦说她来津城的事。
沈思恩瞟见她在聊天，打趣道：“在和男朋友聊天。”
“嗯。”
年穗的面色有些凝重，沈思恩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
“没事。”年穗摇摇头，继续翻找房屋出租的消息。
“你男朋友也真是的，你爸生病他也不来看看。”
年穗刷屏幕的手一顿，小声替江知煦辩驳：“是我不让他来的。”
“嗯？”沈思恩一下子靠过来问，“为什么？”
“就是不想让他知道我家的事。”年穗的声音愈发地小。
沈思恩看着她垂下的眼，问：“你是怕他知道当年的事？”
心思被无情拆穿的年穗咬紧下唇，点点头。
“他肯定会理解你的，有什么能比自己的爸爸更重要呢？”像想起什么，沈思恩随即苦笑，“当然也得像年伯父那样的爸爸，要是我爸生病了，我不去送花圈都是我善良。”
年穗拍了拍她的手，以表安慰。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怎么了？我们这是在比惨吗？”沈思恩恢复开玩笑的语气，“你不要愧疚，别把自己当圣人。他知道以后要是怪你，我去帮你骂他！”
年穗被沈思恩义愤填膺的模样逗笑：“你可别把他骂哭。”
蓦地，她想起在梦中江知煦哭着让她别离开自己的样子，像被人掐住脖子，喘不过气来。
【你呢？什么时候去参加婚礼？】
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主动向江知煦挑起话题。
【明早的飞机。】
【那不打扰你……】
年穗的字还没打完，江知煦的消息先到。
【我想结束后去看看伯父。】
怕她生气，江知煦补充道：
【可以吗？】
果然，年穗陷入纠结之中，最后敷衍道：
【再说吧，看我爸身体情况。】
【好。】
江知煦并不气馁，也不纠缠。
【我今天有点累，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晚安。】
年穗心乱如麻，匆匆结束对话。
翌日，沈思恩依旧休假，陪着年穗一起去了医院。
趁年穗去取报告的间隙，她在同事群里潜水吃瓜。
今天是董事长千金出嫁的日子，前段时间她也是因为这件事才疯狂加班。
有职位高的同事去到现场，给吃瓜群众实时转播，她也是八卦的一员。
场地布置得十分隆重，门口有一幅等身婚纱照，照片上的人郎才女貌。
沈思恩看着群里的图，不禁觉得有些眼熟，点开一看姓名——江知煦。
恰好此时，年穗拿完报告回来。
她抬眸问：“你男朋友是姓江吧？”
由于她昨晚哭过，今早双眼肿得不像样。为了不让爸妈担心，她费了好些时间去消肿，等出门时，已经七点。
隔壁的沈阿姨恰好要去上班，两人打了个照面。
“年年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阿姨是沈思恩的妈妈，从小看着年穗长大，对她像是半个女儿。
“昨天晚上回来的。”年穗乖巧应答。
“你爸没事吧？这几天我都要上班，抽不开空去医院看他。”
年穗避开第一个问题，寒暄道：“您不用这么客气的。”
沈阿姨拍了拍她肩膀：“唉，真是苦了你们娘俩了。”
“一家人哪有辛不辛苦的？”年穗心里记挂着她爸，匆匆告别，“阿姨，我还要给我爸妈买早餐，就先走了，等晚上回来我们再聊。”
“好好好，你先忙，路上小心点哈。”
小区门口的早餐店生意依然火爆，年穗排了一小会队才轮到。
她点了三人份的早餐，她爸需要忌口的东西她早就了然于胸。
扫码付款时，她才发现江知煦在十多分钟前发来消息：
【起床了吗？】
她的眸色一黯，转瞬又恢复正常，给早餐店老板付钱。
从排队的人群中脱离出来，她才得空回消息：
【嗯，马上去医院。】
【路上小心。】
【好。】
两人的聊天止于此。
在手机上打好车，年穗站在路旁显眼处等车。
初夏的早晨还有些寒意，晨曦洒在身上凉飕飕的，路上行人行色匆匆，都在为生计奔波，不畏寒凉。
医院里，年一康和胡慧欣果然还没吃饭。
一家人围在小小的病床餐板上吃完一餐，刻意回避掉某些话题，也算其乐融融。
等到医生上班，年穗立刻去询问她爸的情况。
年一康的复发是小概率正常事件，不属于医疗事故，但多次复发大大增加手术风险和难度，他也没信心能够百分百清除癌细胞，建议到大城市的医院碰碰运气。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时，年穗的掌心已被按出深深的指甲印。
爸爸的病情一次比一次凶险，但好在还有治愈的希望。
她回病房和爸妈商量了一下，决定去津城看病，那里的医疗是全国顶尖水平，特别是像脊髓肿瘤这种罕见病。
“浪费那么多钱干嘛，”年一康似是满不在乎，“我的病从头到尾都是林医生看的，找别人我不放心。”
他前几年稍稍养回来的身体，在这几天迅速枯瘦下去，两鬓的白发格外显眼。
年穗看得心疼，反驳道：“人家医生也说让你去别的医院看看。津城的医院总归比宁城的好，去试试看，万一成功了，你也少受些罪。钱的事你也不要担心，我有钱。”
胡慧欣在一旁附和：“就是，去津城看看再说，实在不行把房子卖了，怎么的都要把你的病治好。”
这一说，年一康更不愿去津城了：“哪能卖房？到时候你们住哪？”
说的是“你们”，而不是“我们”。
“我工作那么久肯定有钱，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年穗像个大家长般拍板道，“就这么说定了，去津城看病，我抬也要把你抬去！”
“可是你的钱……”年一康欲言又止。
年穗在手机上查询好津城哪家医院是这方面的权威，挂了个日期最近的号，请林医生重新写了份详细的病历，便带着爸妈上津城求医。
得知他们要来，在津城工作的沈思恩特地请假去机场接他们。
昨天刚刚完成大项目的她难免有些疲态。
年穗看在眼里，心中满是感激。
“谢谢。”她小声道谢。
无论是四年前还是现在，沈思恩一直陪在她身边。
“你和我说什么谢谢？”
沈思恩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
一行人先在酒店休息了一晚，等到第二天休息好，才去医院做检查。
虽然在原先那个医院的检查报告都带着，但医生还是要求重新做了不少项目。
幸好沈思恩今天休假，年穗不至于手忙脚乱。
等待检查报告期间，年一康办好住院手续，胡慧欣小心收好发票，回家以后能报销。
有些报告明天才能出，医生查看已出的查血单和X光片，眉头紧皱。
年穗的心也跟着皱起来。
医生扶了扶眼镜，道：“你这个需要尽快手术了，不然会影响神经嘞。”
“最快可以什么时候？”年穗追问道，“手术风险大吗？复发的概率大不大？”
“等明天报告全出来，我们再确定手术时间。”医生将片子递给助手，“手术嘛，肯定是有风险的，而且你这块骨头都开过两次口子，一看就很脆弱，到时候还要和别的科室商量一下是填上，还是打一块新的。
至于复发，毕竟是肿瘤，谁都说不准，我只能说我肯定会把能看见的给你剔了，其他的还得看你爸爸的身体。”
医生很温和，年穗稍稍安下心来：“哦哦，谢谢医生。”
她又向医生询问了些注意事项，才离开办公室。
回到病房，年穗转达医嘱。
“医生有没有说手术需要多少钱？”年一康最在意的还是费用。
“我没问，不管多少都得治。”年穗抿抿唇，“我有钱，我有几十万呢。”
七十万应该够了吧。
“你的钱是你的钱，你一个小孩子在外面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我不能用你的钱。”年一康越说越激动，“要是你因为我踏上歧途，我这病还不如不治！”
年穗强忍下悲伤，安抚道：“这都是我清清白白赚回来的，我赚钱就是想让你们过好日子。只要人还在，钱没了还能再赚回来的，这不是从小你和我说的吗？”
“就是，囡囡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胡慧欣也在一旁劝着，眼角涌出几滴泪，“孩子难得有孝心，你还往外推，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好说歹说，总算安抚住年一康，让他留下来接受治疗。
这里的医院夜晚也只能有一个陪护，胡慧欣留下来照顾年一康，年穗则是借住在沈思恩那儿。
洗完澡，年穗坐在床上刷手机，寻找医院附近的出租屋，但刷了一圈，不是条件太差，就是价格高得离谱，始终没有她满意的。
她只好放宽条件，只要交通便利就好。
洗漱完出来的沈思恩凑过来：“你要租房子？直接住我这儿不就好了？”
“一直住你这里也不好意思，而且我爸做完手术还要化疗什么的，病床不让住，也不方便来这儿。”
“好吧。”沈思恩知道她的性格，没强求，“随你。”
【伯父今天怎么样？】
江知煦的消息弹来。
她最近和江知煦的聊天并不多，只有早晚聊一会儿。
【还是老样子。】
她没有和江知煦说她来津城的事。
沈思恩瞟见她在聊天，打趣道：“在和男朋友聊天。”
“嗯。”
年穗的面色有些凝重，沈思恩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
“没事。”年穗摇摇头，继续翻找房屋出租的消息。
“你男朋友也真是的，你爸生病他也不来看看。”
年穗刷屏幕的手一顿，小声替江知煦辩驳：“是我不让他来的。”
“嗯？”沈思恩一下子靠过来问，“为什么？”
“就是不想让他知道我家的事。”年穗的声音愈发地小。
沈思恩看着她垂下的眼，问：“你是怕他知道当年的事？”
心思被无情拆穿的年穗咬紧下唇，点点头。
“他肯定会理解你的，有什么能比自己的爸爸更重要呢？”像想起什么，沈思恩随即苦笑，“当然也得像年伯父那样的爸爸，要是我爸生病了，我不去送花圈都是我善良。”
年穗拍了拍她的手，以表安慰。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怎么了？我们这是在比惨吗？”沈思恩恢复开玩笑的语气，“你不要愧疚，别把自己当圣人。他知道以后要是怪你，我去帮你骂他！”
年穗被沈思恩义愤填膺的模样逗笑：“你可别把他骂哭。”
蓦地，她想起在梦中江知煦哭着让她别离开自己的样子，像被人掐住脖子，喘不过气来。
【你呢？什么时候去参加婚礼？】
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主动向江知煦挑起话题。
【明早的飞机。】
【那不打扰你……】
年穗的字还没打完，江知煦的消息先到。
【我想结束后去看看伯父。】
怕她生气，江知煦补充道：
【可以吗？】
果然，年穗陷入纠结之中，最后敷衍道：
【再说吧，看我爸身体情况。】
【好。】
江知煦并不气馁，也不纠缠。
【我今天有点累，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晚安。】
年穗心乱如麻，匆匆结束对话。
翌日，沈思恩依旧休假，陪着年穗一起去了医院。
趁年穗去取报告的间隙，她在同事群里潜水吃瓜。
今天是董事长千金出嫁的日子，前段时间她也是因为这件事才疯狂加班。
有职位高的同事去到现场，给吃瓜群众实时转播，她也是八卦的一员。
场地布置得十分隆重，门口有一幅等身婚纱照，照片上的人郎才女貌。
沈思恩看着群里的图，不禁觉得有些眼熟，点开一看姓名——江知煦。
恰好此时，年穗拿完报告回来。
她抬眸问：“你男朋友是姓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