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三寸足平生,富贵功名在此行。更好修为阴骘事,前程万理自通亨。

    真是为难他妈了。何婉玲从来不信这些神鬼之事,梁湛虽然不知道什么是“苏秦三寸足平生”,可这签文顶上明晃晃的“财神殿”三个字,还是让他啼笑皆非。刚想把签纸扔了,转念一想,又若无其事地装进了包里。

    “梁湛,真为了他一句话要去守一年工地?也不是非他这条线,不如咱们走一步是一步……”何婉玲的“他”,指的是魏永泰。

    他听着母亲的话,慢慢嚼着佛跳墙。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新航的高层有意提他做副总,兜兜转转,流程也好,实干也罢,总归他去云安挂职的目的要达到了。如果不是横空出一个信达,新航的一众高管前途未卜,他今天会毫不犹豫地去争取这个副总。但是,与其提前回来面对腥风血雨,不如静观其变。

    信达有野心要吞下新航和百川两家地头蛇,越省国资委不可能坐视不管。他站了魏永泰这个山头表了忠心,算是釜底抽薪。

    母亲求稳,他激进。但是收益永远伴着风险。如果这注押对了,他可以少奋斗三到五年。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甘居人下,权力永远有最致命的吸引。

    而且,谁也不知道被合并后的新航,会是怎么样一个庞然大物。

    他舔舔后槽牙,血液里最原始的渴望被唤醒。

    然而在何婉玲眼中,梁湛的的反应却正中了她的另外一层忧心。

    “新航总公司的副总也差不多了,如果章家还是看不上眼,那我们也没必要上赶着……”

    她以为,儿子的这番折腾,是为了那个纷纷扬扬的传言。

    “妈。”梁湛淡淡地开口:“你求的签文都说了,富贵功名在此行。不求不问,既问则行,最多也就一年,等一等。”

    何婉玲听了不赞成地摇摇头,先下手为强,这是她多年从商的经验。

    大年初一拜访李燕,她本来就觉得不合时宜,讨个口风回来,板上钉钉的副总说不要就不要,也不知道那边是画了什么饼。

    然而她还是把这事放在了脑后。大过年的,没必要给儿子找不自在,只是嘱咐一句:“不要得罪周总。”

    梁湛点点头。

    整顿饭吃得不咸不淡。晚间唐朗给他打电话,他换了身衣裳,出去赴约。

    很长时间不来夜店了,舞池的灯光和音乐震得他皱眉,在卡座待了不过十分钟,就有人给他送酒。他环视了一下,见吧台处有个浓妆艳抹的女生,端着酒遥遥给他举杯。看嘴型,是调情的话语。

    他勾唇笑了笑。

    过一会儿又有一张卡片随酒送来,他示意侍应生放在桌上,背靠着沙发,懒懒地不再理会。

    光怪陆离的灯束划过他硬挺的白衬衫,胸肌若隐若现,唐朗看着他舒朗的眉目,硬挺的鼻梁下,略带讥诮的嘴唇,不等不承认,他哥是真的帅。

    男人和男孩之间的杂糅感在梁湛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正是初露峥嵘的年纪。

    “你干嘛穿个白衬衫,也不嫌勒。”音乐声音太大,他只能贴着耳朵问梁湛,语气有些不甘。他哥一身板正的西装,显得身穿运动服的他,像个土鳖大学生。

    “表白又失败了?”梁湛斜眼,在他心口插了一把刀。

    唐朗默默地划走,表示拒绝和他交谈。

    提起表白,梁湛似乎是想起什么,眼神有些玩味。他给唐朗招招手。对方见状,又坐了回来,眼神里却有些警惕。

    “你干嘛非得表白?”

    唐朗惊了,他哥今天竟然有闲情逸致和他聊爱情。

    虽然问题宛如智障。

    “喜欢就得让对方知道啊。”他理所当然。

    “可你又是送花,又是嘘寒问暖,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喜欢他?”梁湛问:“她既然收你的花,也天天陪着你玩这些把戏,表不表白有什么关系?还是,这是一种情趣?”

    “哥……”唐朗忍不住吐槽:“你这个想法,典型的就是人家说那种,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梁湛莫名其妙:“这不是你女朋友吗?”

    滋,唐朗心口又被插了一刀。

    每次和梁湛聊爱情,就仿佛鸡同鸭讲。

    “反正,如果她没答应做我女朋友,我就不能和她亲亲抱抱举高高。亲密关系!亲密关系!懂了吗哥?”他用生命的余光在给他哥科普。

    梁湛若有所思。

    唐朗见他这样,反而叹了一口气。

    他哥和章越宁那堆乌七八糟的事,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太清楚内情了。梁湛一表人才,家世优越,父母开明,事业前景大好,至今单身,不能不把这口锅甩在那位“前女友”身上。

    章越宁和梁湛哪里都配,就是太疯。

    又作又疯。

    换他他也受不了。

    梁湛和她从高中到大学又到工作,蹉跎着蹉跎着,一晃神就三十出头了,曾经的金童玉女,最终却不欢而散,他们这些局外人看着,只能唏嘘。

    但是梁湛是从来不和任何人提章越宁的,包括他。

    几年前有天晚上,也是在这个夜店,旁人随口让他带小章出来玩,他一句“分了”,石破天惊,好事者纷纷探究内情,他一概不回应。

    后来章越宁在京南市名流圈上蹿下跳,大放厥词说梁湛对不起她,借着章家的势在建筑行业扎根,又在百川内部团团伙伙,想要分一杯羹。流言逼得梁湛不堪其扰,出走百川,她却一改之前的作风,对梁湛又是围堵,又是求情,想要挽回这段感情。

    唐朗想起章越宁都头皮发麻。

    多少次,他都想开口问梁湛,那位姐是不是嗑药了,话到嘴边,看梁湛冷飕飕的眼神,他又咽了下去。

    但是今天实在忍不住:“哥,章越宁又跟你表白了?”

    听到这个名字,梁湛握着酒杯的手一顿,随后若无其事道:“没有。我早就拉黑她了。别告诉她我在云安。”

    唐朗点点头。

    整一个晚上,唐朗在舞池里疯玩,消耗多余的精力,晃神时只觉得卡座里的梁湛一直若有所思,与周遭格格不入。多少人对他暗送秋波,他也熟视无睹。

    散场回到家,梁湛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起身到碗湖边上慢跑。凌晨四点半,已经有人在锻炼了。环湖的人行道上种了银杏,早春抽绿芽,生机盎然,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最终对要做的事有了规划。

    但是李刚的电话响时,他还是有些意外。

    “梁副,打扰了,方便吗?”

    他改跑为走,慢慢地调整呼吸,

    “总公司这边说源水这个项目风控出了问题。过几天要下来调查。”李刚压着火气,任谁大过年的接到这种通知,都会不开心。

    一大早,他就给梁湛汇报。

    “什么问题?”

    “西皮房那天聚众的事。说是风险管控不当。”李刚把收到的便签大概复述了一遍,越说越觉得莫名其妙,这种事可大可小,可是再大也惊不到总公司。

    梁湛皱眉听完,问:“报告没走平台上传吗?怎么我听着像我们捂着没报。”

    “什么报告?”李刚一惊。

    “我之前以公司名义让汪宇写个报告报备,魏灵没传给你?”他沉声问。

    “我想想……”李刚仔细回想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收到报告,但是心里打鼓,不敢把话说满:“我待会再过一遍公文平台,年底事杂,可能是哪里疏忽了。”

    如果报告在他手里没有上传报备,那毫无疑问今天的事就该他担着。但是如果是项目部的问题……他心下转了一百个念头。

    “你先核实一下,我问问魏灵。”梁湛率先把电话挂了。

    晨光熹微,往来跑步的人越来越多,他减速以后影响到后边的人,于是慢慢往家里走。

    手机放在魏灵的号码上时,他有些迟疑,不过六点。想了想,最终把手机装回兜里。

    谁知半个小时后,魏灵主动给他打了电话。

    “梁副,总公司要下来调查西皮房的事吗?”

    这是表白过后魏灵第一次给他打电话,声音没有任何不自然,仿佛那晚上的事没有发生过。倒是梁湛,喝了酒又出汗,有些口干。

    他没急着回答,只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水,问了句不相干的话:“醒了?”

    那边沉默了半响,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后解释道:“李主任给我打电话了。”

    “这么早。”他闲闲地问,随手给何婉玲的兰草浇了点水。

    “带我妈来泰国玩,这边已经不早了。”魏灵轻轻地说。

    “什么时候去的?”他好整以暇地问。

    “昨天早上。”

    “哦。”梁湛若有所思地说:“过完除夕就去了。”

    那边听到“除夕”,仿佛有些难堪,彻底不说话了。

    梁湛笑了笑:“总公司说我们捂着风险不报备,这种事嘛,可大可小。”

    “我觉得这事不怎么对劲梁副……”魏灵略带紧张的声音隔着电话传过来,“又不是安全事故,而且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怎么大过年就要下来调查,总公司什么时候这么雷厉风行。”

    “我的秘书真聪明。”梁湛躬下身看了看院里的兰草,仿佛这几天心底的纠结一扫而空,声音愉快道:“你听说总公司有副总离职了吧,传闻周总要把我提上去。”

    魏灵又不说话了。

    “年后要讨论人事议题了,你说这关口,不查我查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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