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湛漫不经心地分析,魏灵听着有些出神。

    原想给他提个醒,现在看来是多此一举。

    她原来在京南背过处分,很多事醉翁之意不在酒。信息差的存在让她不得不正视,梁湛的位置站得比高她太多。

    酒店大堂里的时钟照着自己的轨道运行,不过多时,热情的阳光倾斜而下,身处异国,想起这个月以来的日子,总有些不真实。

    连那个人也是。

    “梁湛,你想回京南吗?”

    曾经很多越界的问题,在表白后显得不再放肆,包括他未来的规划。

    “我以为你打电话给我,是要辩白汪宇没给你报告。”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魏灵不置可否。

    “想。只是现在时机不对。”

    她听了,心里反倒释然。京南是他的家,他没有任何理由留在云安。所谓的“时机”,就是这次调查来得太凑巧?

    她沉默了半响,电话那边反倒安抚她:“你不用担心,既然陪阿姨出去,就好好玩。我还能把自己带沟里吗?”

    也是。她轻轻地唔了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点点头。

    回国那天恰好是假期结束。

    托运的行李迟迟不来,魏灵站在传送带处等候,无聊时恰好周枚的微信弹了出来。

    “小道消息,梁副要被通报,全平台,明天文件就下了!!!”

    魏灵一惊,手指飞速:“确定?”

    “确定!!!”

    三个感叹号表示了周枚的震惊程度。

    通报不是问责处分,不会对晋升和薪酬产生影响,但是名声不好听,隐形的弊端甚至大过于问责。

    “还有,这次总公司副总的意向性人选本来是他和人资的陈知树,梁副这次下来白干了,陈知树陪跑的搞不好这次要上位。”

    “吹风吹了这么久,梁湛脸要往哪里放!”周枚夸张地发了一个表情包。

    “陈知树”三个字明晃晃地落在屏幕上。

    魏灵无端升起一股怒火,这次调查的妖风是谁吹的她不知道,但是意向性人选有陈知树,他什么为人她再清楚不过,那个人怎么会甘心陪跑?

    她平息了一下怒气,抿抿嘴唇,打通了魏永泰的电话。

    “灵灵?”

    “爸。”她叫了一声,却发现向父亲开口从来没有她想的那么容易。

    “怎么了?过年怎么不来看看爸爸?”

    魏灵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魏永泰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异端,轻声问。

    “爸爸,新航现在还有你认识的朋友吗?”

    再怎么艰难,她还是说出口。三年前被冤枉,她没有向父亲控诉过,只是一声不吭地收拾东西回了云安。魏永泰以为,工地生活艰苦,她终是不愿意再多待。

    “灵灵,爸爸能帮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生活就是这样,端了谁的饭碗就要受谁管,源水我也待过,没有那么差……”

    “有还是没有?”她打断了他的说教。

    父亲还是没有吭声,半响,她自嘲地笑笑。

    “当年李燕阿姨私下入了兴盛的股,你被人盯上,她还不知道收手,借着采购合同要捞钱,我在新航背下了这个锅。今天你帮我个忙,应该不算吃亏。”

    人人都以为,是父亲的失势导致了女儿调离总公司,只有她们心里清楚,这个锅如果不扣在魏灵身上,砸的就是背后的魏永泰。

    魏灵初出茅庐的年纪,在公司被人指指点点,她咬着牙挺了过来,和陈知树离婚,她再难熬,也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诉苦。包括最亲近的母亲。

    可是这一刻,她却无比地难过。

    为父亲,也为自己。

    她闭了闭眼,压下了止不住的泪意,转身见刘芳出来,语气飞速:“新航要提拔下派到云安这边的一个副总,但是我估计高层站他的人不坚定,事情有变。爸爸,你帮帮他。”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就当帮帮我。这一次就好。他叫梁湛,桥梁的梁,精湛的湛。”

    “梁湛?”魏永泰意外道,他以为魏灵在云安待不下去了,想要调回京南。

    “嗯。”

    “魏灵跟谁打电话呢?行李取了吗?”转眼间,刘芳和李庆安就已经来到了跟前吗,她按掉电话,挂上了笑。

    临行前不放心,还是给爸爸发了一条微信。

    “拜托爸爸。”

    爸爸曾经告诉过他,用人的人不一定管人,管人的人不一定用人。

    再怎么样,能为他出一点力也好。

    年初七,回到工地。魏灵没想到,梁湛的问责通报还是下来了,全平台,赤裸裸的红头,鸡毛蒜皮的小事拔高,她看了怒火中烧。

    货运公司在搬临时项目部的物资,梁湛深色如常地指挥,众人假装忙碌,不打算去触霉头。

    那可是总公司的副总。新航这么大的体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魏灵给他递了瓶水,犹豫着要不要安慰他一下。

    倒是梁湛接过水,有些玩味地看着她。

    头天晚上,魏永泰给他打了电话,言语里有不寻常的意味。

    “小梁,你真想回来,不必跟我和你阿姨兜圈子。”

    他有些莫名,只是把姿态放低:“魏叔叔,这哪轮得到我做决定,还不是你们一句话的事。”

    “我们之间没什么不能谈的,但是工作的事,你不必让小灵开口。”

    梁湛更是奇怪,他第一次从魏永泰嘴里听见魏灵的名字,却是以这样的方式。魏永泰不紧不慢地给扯闲话,明白了前因后果,他有些啼笑皆非。

    “我这边工作上有点疏忽,副总的位置是有心无力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表态:“魏灵她是好心,想帮帮我,又怕我一个大男人难堪,这才把电话打到你那里。”

    既表明自己听从他的建议,又撇清了魏灵求情的关系。

    魏永泰哪有听不出来的?

    他叹了一口气,只说:“小灵她涉世不深,一直有我和她妈妈庇护,做事任性,幸好我问了一声,不然还不好给她一个交代。说起来,她还挺关心你的,以前小陈和她在一起,她也没为小陈开过口。”

    挂了电话,梁湛五味杂陈,几乎一宿没睡。

    第二天上班,落在众人眼中,就是满腹惆怅,郁郁不得志的样子。

    魏灵见他盯着自己,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会是刺激受大了?

    梁湛见她眼里忐忑,担忧不加掩饰地挂在脸上,低低地笑了。

    这红头的通报是他顺水推舟,雷声大雨点小,既给自己窝在云安的理由,又让周总有台阶下,两全其美。

    但是魏灵不知道。还以为他错失晋升的机会,让父亲帮忙。

    他在人精堆混了多少年,看惯了尔虞我诈和背信弃义,头一次有人不计回报地帮自己,还是为着他早已不相信的“爱情”。

    原本以为她突如其来的表白,是对他另有所图。没想到,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如果她是真心,那他一定不辜负。

    魏灵被他的眼神震了震,小心翼翼收回手,有些尴尬:“过年打麻将输钱了?被迫给亲戚表演?还是家长催婚了?”

    妄图以玩笑打破一下他的结界。

    天知道,梁副总现在周身的磁场多么混乱,像一台软硬系统不匹配强制运行的计算机。哪哪都透着不对劲。

    “唔,你去泰国给我带的礼物呢?”他八竿子打不着问了一句。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纷纷竖起了耳朵。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给你带礼物?”魏灵语塞。

    他低低地哼了声。

    几分钟后,微信响了。

    “不是喜欢我吗?这就是你追人的态度?”

    “轰”,魏灵的脸烧了起来,始作俑者若无其事,把手机塞回包里,扬长而去,留下她风中凌乱。

    拉拉杂杂的搬运总算告一段落。

    权志安和何宏坐在新的会议室吞云吐雾。汪宇请了年假,还有一周才来上班。

    “这锅你就替他背下了?”何宏问。

    为稳军心,他和权老当着其他的职工的面,不讨论不利于团结的话。但是整件事用脚趾头捋一捋都能清楚,汪宇没交报告。是不是故意的不好说,但是可巧总公司就得到风声了。

    梁湛看着施工计划,一言不发。

    “我们在工地上,就是懒得和行政那群人一样,整天算计。他倒好,这项目刚刚起个头,就往自己兄弟背后插刀。”

    “我也是行政出来的。”梁湛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何宏看他这个样子,气得把烟一按。

    “小梁,我知道他和你是同学,但是一码归一码,明人不吃暗亏。换个人吧。”权志安和何宏态度一样,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换了汪宇,以后也少些防备。

    “嗯。我想想谁可以用,你们觉得合适的也推荐一下。趁着这几天,把议题送去云安。”梁湛想冷处理这件事,正好汪宇还在假期,商议出个结果,快刀斩乱麻,免得大家坐一张桌子上尴尬。

    “哎,讨论事情呢,你去哪里?”何宏见梁湛起身,出声问。

    梁湛顿了顿:“味太冲,我出去透个气。”说完,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权志安嗤笑了一声,仿佛看破了他的谎言。

    何宏满脸疑惑。

    “他刚刚发微信给小魏,问收拾宿舍要不要帮忙,你说他现在出去,是去当热心市民,还是去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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