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很小,只能容纳两人并肩躺下,甲板上铺着柔软的被褥,船顶缠绕着各色丝络,垂挂香囊。姜萤萤被压在船上,殷恪捧住她的脸,一点点啄吻她的眉眼和鼻唇。

    外头暴雨倾盆,小船摇摇晃晃,随时有掀翻的危险,姜萤萤却顾不得担忧,她把五指扣在透气的一线窗缝上,被倾洒的雨水彻底浸冷,身体和思绪却火热。

    她也算是阅话本无数,荤素不忌,自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谁来告诉她,殷恪怎么那么会啊?有条不紊,从容不迫,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精准落在姜萤萤的审美点上。

    船舱里没有灯,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影子,雨声盖过了细微的喘息声,姜萤萤搂住殷恪的脖子,紧紧咬住自己的手指,像一只扔进热锅的活虾,躬起泛红的身体。注意力被环境分去大半,只有痛了那么一会儿,立刻被温柔的话语和亲吻化解,之后只剩下无尽的愉悦。

    殷恪抱着她,用手指梳理长发,姜萤萤平复呼吸,发现自己的情况真的很糟糕,襦裙大半挂在手臂上,肚兜不知道扔哪儿去了。而殷恪衣衫整齐,除了耳根有些红,完全看不出方才经历了一场情事。

    他从船上找出肚兜和鞋袜,为她穿上衣物,不太熟练,却像钻研学问一般认真研究,姜萤萤抱住他的胳膊,仰头索吻,他垂头迎合,为她穿衣的动作未曾耽搁,稳稳当当,甚至抽空挽好了发髻。

    等她全身收拾齐整,殷恪放开她说该回去了,起身离开船舱,姜萤萤追出去,风雨也在这一刻停歇,江面平静如许,只有漂浮的黄叶和枯草,表明方才下过一场大雨。

    殷恪站在船头,皮肤被水汽滋润得潮湿,似精致漂亮,不染尘埃的白瓷,他伸出手掌接住一片树叶,半敛着雾蒙蒙的眼睛。又是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姜萤萤看了他好几眼,没有再去索要一个吻。

    那日殷恪把她送回殷府,便继续去办公了,晚上也是睡在他原来的卧房,说是他回来得太晚,怕吵到她休息。

    姜萤萤一直琢磨着什么时候再来一次,那天殷恪把她伺候的,舒服得要命,一想到那日的情形便心中发痒。但殷恪的忙碌不是假的,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户部、工部、文渊阁的许多事务都要他来经手,松烟说,连吃饭也是挤着时间,应付了事。

    秦夫人又把她叫过去提点,说身为夫人,应当照顾夫君的饮食起居,姜萤萤一合计正好,叫小厨房做了饭,晌午的时候乘坐马车,送到殷恪办公的府衙。

    在偏厅先见到司马劭,姜萤萤知道最近劭儿被皇帝命令跟在殷恪身边,向他学习为人处世,没想到他真的被殷恪治得服服帖帖,对他尊称师父,耳提面命,无有不从,此时正在府衙中捧书阅读,见她来了,放下书本,乖乖叫姐姐。

    他何时这般乖巧了,殷恪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姜萤萤觉得离奇,问了他几句,只说殷大人教诲得宜,让他受益匪浅。

    姜萤萤见他穿的单薄,多关心了两句,司马劭抱着书满脸期待:“过几日便是寒食节,我能不能去姜家玩几天?”

    他喜欢姜家,小时候常到姜家小住,直到孟贵妃叫好几次太监来催。会和年龄相仿的姜萤萤和姜耘睡在一起,安静地看他们打闹,姜萤萤想起往事,面上浮现微笑:“对你父皇和母妃听话嘴甜些,他们一高兴,肯定什么都依你。”

    姜萤萤第一次来到殷恪的办公场所,和他的卧室一样简约,他随口问了两句司马劭的给功课,抬眼看见她,眼神在她身上点了点,复又低头,继续悬笔写字。他一边笔走龙蛇,一边与司马劭对答,停笔时今日的授课也到此结束。

    司马劭走了,姜萤萤总算有机会和夫君说上话,从槐叶手中取来食盒,缓步走到殷恪身边:“夫君,是时候该用饭了。”

    “夫人真贤惠。”殷恪很给面子,握住姜萤萤的手说辛苦了,一定花费了许多心思准备。

    才吃了几口,外头说京兆尹黄虎求见,姜萤萤道:“谁让他们大中午的来找你,不许见。”就是这些没规矩的人,让他连饭也吃不上。

    “好好好,就说我歇息了,不见。”

    姜萤萤托腮,看殷恪极斯文的吃相,不时用手帕为他擦去鼻上薄汗,爱和欲对于女子而言真的没法分开,有过那一次之后,她再看到这个人,只觉得哪哪都满意得不得了,恨不得把他做成糕点沾上糖霜,一口吃了。

    殷恪放下筷子,怜惜地刮了刮她的脸,把她带到内室。那儿只有一张简陋的小榻,他说时间有限,让她将就一下。半个时辰后,他去洗手,姜萤萤躺在小榻上,抬起赤白的手臂遮住眼睛,又像小死过一回。

    她渴望更多的温存,想要拥抱和亲吻,但殷恪已经推门而出,议事的声音传进来,一个下午,他连续接见了四个人,安排了很多件事情。姜萤萤蜷缩身体,半梦半醒听着外间说话的声音,觉得她也变成了一项工作,需要他抽空来应付,这种感觉真不好。

    天气越来越冷,老将军殷祀的身体每况愈下,太医们都说,大概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姜萤萤常去探望他,和云若菱一道陪他说话,喂他喝药。

    姜萤萤走到殷祀的外面,听到他在对云若菱说:“你很聪慧,一定,会如愿,得到一切,只愿你,不要忘记殷家的恩情,不要,被欲望蚕食,彻底忘了本心。”

    云若菱道:“祖父说这话,真是要折煞我了,我本是一届孤女,幸得义父怜惜,才有今日,自然与殷家一体同心,盼着殷家长长久久的好。”

    “但愿如此……”对话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戛然而止。

    姜萤萤闯进房中,云若菱正跪在地上,用痰盂接殷祀咳出来的黑血,冷静地为他把脉,对姜萤萤说:“爷爷性命垂危,快去通知姜逸和殷恪。”

    老人家最后的心愿是回到幽州,殷家人早有所预备,准备好了宽敞的牛车,以及路上所有应用之物,一起送殷祀回家。姜萤萤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在她印象里一直很硬朗的老人,奄奄一息,面上萦绕着浓重的死气。

    她一直紧张,尽管没什么需要她做的,殷恪和云若菱操持好了一切,马车缓缓起行,家丁们井然有序,直到殷恪进入马车,她才放松下来,扑进人怀里。

    “别怕。”殷恪亲了她的额头。

    马车缓慢地走了五天,到达幽州地界,便有殷氏族人夹道迎接,姜萤萤见识到殷氏在幽州的地位,比朱氏在景州更甚。殷氏族人所到之处,有如皇帝驾临,百姓们不敢抬头直视,殷氏祖宅富贵锦绣堪比皇宫,白玉为阶,青玉为墙,一应器具皆有韵致,姜萤萤认出了几样价值万金的古董,随意摆在桌上,供殷家的小孩儿赏玩。

    殷祀生命的最后几天,回到了家乡,大部分时间和殷恪一起面见族老和乡绅,命他们日后一定要以殷恪为尊。他知道殷氏族人,那几个说得上话的,心思各异,没有他在头顶上压着一定会生乱。好在他最骄傲的孙儿殷恪,以飞快的速度成长起来,可以独当一面。

    殷祀去世那夜,姜萤萤也跪在榻前,流泪满面:“爷爷,我的名字还是你取的呢,我爹说,原本想给我取个‘秋水盈盈’的‘盈’字,是爷爷你说,我出生时招来了许多萤火虫,‘萤烛末光,增辉日月’,不如改成这个‘萤’字,倒是新鲜,你还记得么?”

    “记得,咳咳,你小时候,总说,怎么,恪哥哥出生时,祥云漫天,偏你只招来了,萤火虫,咳咳!”

    殷祀让姜萤萤和殷恪把手放在榻边,把自个儿枯槁的手搭在两人的手上:“殷家这担子,太重了,我终于能卸下,恪儿,往后辛苦了。”

    说罢,合上眼睛,卧室外跪着的众人扬声大哭,嚷着老将军仙去了。

    殷祀的丧仪上,殷恪拿一位族叔开刀,扔出他历年来勾结官府、欺压百姓的数条罪状,用他来杀鸡儆猴,表示自己眼里容不得沙字,其余人等皆敬服。

    丧仪后,殷恪成了殷氏一族实际上的掌权人,幽州的风雪来得又急又凶,将他的眉眼侵染成漆黑静谧的古井,更多了杀伐果断的凌厉之气。

    姜萤萤看着他长袖善舞的模样,竟有一瞬间觉得陌生,她后知后觉,沉浸在殷恪带给她的美梦当中,错过了许多事情。

    优秀的弈棋者总是走一步看五步,殷恪需要在殷祀去世时得到整个幽州的支持,所以他必须要成婚,官场上,孤家寡人是劣势,往往被认为不够可靠。因为成婚,他需要承担夫君的义务,所以把她当成一项必须应付的工作,温柔抚慰,偎贴服侍,都是他为了达到目的一些小手段。

    难怪,在与她温存时,他是那般冷静,清醒地看着她沉沦,总能及时针对她的反应做出调整,让她逐渐挑不出一丝毛病。竟然有人为了达到目的,这般委屈求全,谁允许他把作为人的一切情感都当作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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